1. 失忆了,顺便忘记了日语
我昏迷了。
原因是在过马路的时候被突然散开的鞋带绊倒、就在我准备起身的时候又被来不及刹车的计程车撞翻了。
听上去很不幸是吧,不幸中的万幸是我并没有飞出去很远,这得益于司机优秀的刹车水平,以至于我的身体没有受到不可逆的伤害。
至少在我醒来之前,医生的结论都是这样的。
我醒来了,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实际上陌生的远不止天花板,陌生的房间、陌生的窗景、陌生的医护人员、陌生的家人以及陌生的——
我。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去干嘛来着?
听到我的问题,有个不知道该说心大还是该说脑子指定有点啥毛病的女人,突然开始哈哈大笑,然后不顾医生的阻止拍着我的肩膀说了些什么。
但我只是一脸茫然地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再一脸茫然地看向无奈的医生和满脸黑线的护士。
“【你们...在说日语吗?】”
这下连那个女人也不笑了,满屋子的人像看着动物园里新来的大熊猫一样看着我。
真巧,我们还是老乡呢。
该死,现在不是该笑的时候。
“【怎、怎么突然不说话?难道这里真的是日本?】”
最终还是整间屋子里年纪最大、经历过最多风浪的老医生摸清了我的状况,他慢悠悠地开口:
“【你好。】”
“【你好。】”我愣声回应。
“【...】”
“【你该不会就会这一句吧?】”
“【...】”
“【就会一句‘你好’又有什么用啊?难道是想在年轻人面前装出一副很有学识的样子吗?够了!我好歹是个患者!比起自己的虚荣心多关心关心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的脑子好吗?】
见我突然暴起,并叽里咕噜地吐出了一长串汉语、而那个看上去气定神闲的老医生只会用自己随手掏出来的手帕一遍又一遍擦拭着额头上的虚汗时,一位年长的护士突然凑到我的跟前,尝试和我交流:
“You can only speak chinese,right?”
“yes.Sorry,I literally can’t understand or speak your language.”
“OK.is there any other problem except language?”
“...I almost forget everything.”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索内哇太亨)
诶?这一句我能听懂?
为什么?
之后,这位护士又用英语问了我更详细的问题,然后用日语跟旁边那个女人又说了几句后,将一些关于我的基本信息简单描述了一下。
抛开前面提到的那场导致我躺在这里的车祸外,我将这些信息总结为以下三点:
1.她说我是日本人,而不是中国人或者英语母语者,即便现在的我对日语完全就是一个瓦达西听不懂的状态,而后两者使用起来却毫无障碍——她也坚持这么说,还给我看了我的病历本,虽然我不知道我要说几次我不仅听不懂不会说并且完全看不懂你们的片假名!。
2.但我至少看懂了病历本主人的名字,也就是我——有我和诗,一个在中文语境下还怪有意思的名字,能玩一个可能会冷场的谐音梗,但因为我很害怕这样的场景所以这个梗还是先不说了。
3.有我和诗,国中毕业即将升入帝德高中,家中主要有母亲和外婆,父亲是中日混血,所以那个其实是我母亲的女人一听到我说的话就认出了是中文并且没有很惊讶。父亲和母亲已经离婚了,我目前跟着母亲一起生活,据传,我是个品学兼优,除了身体素质一般之外,全身上下都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好孩子。那所已经将我保送录取的高中也是有名的私立学校,而我则是因为在多门学科竞赛中取得了优秀成绩,并带领国中时期的辩论社团拿到了全国级别的优胜,在学生工作方面也表现突出等多重优势之下,才被国中校长推荐入学了她的母校帝德高校。
...
所以这三个序号的意义是...?
算了,接受吧,不要在荒谬的人生里寻找意义了,那是哲学家才会思考的问题。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我出了车祸,没缺胳膊少腿,但丢失了过去十几年的记忆,并且‘疑似’发生了身份认知障碍——
虽然我本人并不这么认为。
我仍然坚信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变成了一名准日本JK。
我试图跟我那位看上去很开明的母亲探讨这个问题,比如我其实是灵魂穿越到了你女儿身上,但她无比笃定地告诉我说我就是她的女儿,不是因为这具身体,而是因为我的灵魂。
是吗?你确定你看到的不是翻译器的灵魂吗?
我默默看着她在手机上继续敲字。
这个问题先搁置到一边,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我离不开日本,但我对日语完全就是处于一个文盲的状态。
老天爷你这人也真是...我忍不住扶额苦笑。
让一个日本学生在开学之前丢掉日语,但是又精通隔壁国家的汉语并熟练掌握英语听说读写...
你想干嘛?你说说你想干嘛?你觉得自己很幽默是不是?
抱怨归抱怨,第二天我还是托妈妈带来了日语学习教材,准备在住院观察的这段时间努力自救一下。
然而她给我带的是早教卡片,按下去还会自动发声的那种。
我看着铺了一整床的卡片,说不出话,因为我确实连这上面的日语都认不全。
眼见着只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开学了,我问她我能不能先请一段时间的假好好学学日语,至少到小学生的水平再去上课,这个要求真的很合理,毕竟我确实才刚从车祸造成的昏迷中醒过来,学校那边想必一定会理解的。
但她拒绝了我。
呵,还说我不是中国人。
这种只要还能动弹就要去学校的精神,试问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的学生能做到!
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希望我能努力和同学相处,如果比别人开学晚的话,就错过最佳交友时间了。
而且她还神秘兮兮地把手机递到我面前——
【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但你之前可是发誓要在这所男女混校的学校里交到男朋友、开启一场青涩且甜蜜的校园恋爱的女人哦!不要因为小小的语言问题就认输啊!】
哦对了,我之前读的是女校来着。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啊!
什么叫小小的语言问题?哪里小了?很大啊!超级大的啊!
连‘人话’都听不懂的我跟谁交朋友?归国子女吗?!
万一人家不会英语怎么办!
但纵使我有千万种不情愿,也改变不了已成定局的事实,所以为了让自己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涯没那么文盲,我现在必须极速修炼自己的日语水平,尤其是在日常交流方面。
但学习一门语言,语言环境是相当重要的。我的确人在日本,可问题是除了下班以后来探望我的妈妈和每天打电话来关心我的外婆,我没有和其他日本人交流的机会。
医生护士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陪着我练习口语,而我家也没有财力雄厚到给我找一个能到医院全程陪伴的日语老师。
但妈妈有自己的办法,因为她是一个无敌的女人——这是和她相处三天后的我得出的结论。
她想出来的办法是给隔壁病房的人送礼物,和他的妈妈交友并在她得空的时候帮忙照顾这位妈妈同样在住院的孩子——
作为交换,她希望她的孩子可以抽出一些时间和我说说话。
等那位母亲来到我的病房时,我礼貌地用刚学会的日语发出得体的问候,然后收到了饱含怜爱的同情目光。
...我妈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她含着泪,抱了抱我。
没有吧?!
“我家圭酱呢,虽然也失忆了,但他还是能正常使用日语的,而且他也恢复地差不多了,在这段时间里请尽情使用他吧!”
“啊啦啦,那也太麻烦要君了,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您了,唉,要不是和诗酱的情况实在是太...”
说着,我妈开始用手帕擦拭着她的眼角。
我没有说话。
不是因为我善。
是因为我知道这里没有人在意我想说什么和我说了什么。
也不是因为他们恶。
只是语言不通的人类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第二天,我妈带着我,我带着她从外面买来的点心盒来到了隔壁病房。
那是一个黄色头发的男生,他正在啃食着一种名叫banana的黄色水果。
虽然听不懂他和我妈说了什么,但他似乎很会撒娇,哄得我妈声音都变细了——别误会,这是人类在见到可爱事物之后的正常反应。
然后我妈走了。
留我独自坐在黄毛的病床边,端着一盒点心,不知所措。
呃...先把礼物送出去吧。
于是我将装着各式巧克力和手作曲奇的盒子双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诶~原来是给我的吗?我还以为随身端着点心盒是和诗酱你的萌点呢。唔哇——”他一边叽里呱啦地冒出一堆我听不懂的音节,一边打开了点心盒“看起来超美味诶~谢谢你呀,和诗酱~”
最后那句感谢我听懂了,但我不知道日语的‘不客气’该怎么说,于是我选择用最简单的英语来表达感谢——
“You are welcome.”
他愣了一秒。
不会没听懂吧?
就在我产生疑惑时,他突然伸出右手,同样开始用英语进行自我介绍:
“I am kaname kei,kaname kei 袜 袜累.”
该死的,我听懂他的日式英语了。
但日本人的名字对我来说稍微有点难记,所以我向他确认他的名字——
“kamena kei?”
“NO NO,follow me——”这次他放慢了语速“ka——na——me——”
“圭,你在干嘛?”
卡梅隆的名字教学被打断了,打断他的人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蓝毛M字刘海的发型让我想起许多位故人——
啊嘶——难道是记忆要恢复了?
我不自觉地用手扶住脑袋。
“和诗酱!你没事吧(呆胶布)?Are U OK?”
“I’m good.”我摆摆手,发现他突然靠近后,迅速后仰扯出了一个安全距离。
“圭,她是谁?”
这句我又听懂了。
然后卡梅隆跟蓝毛稀里哗啦地说了一长串话,我猜是在介绍我的情况。
但比起自己在他人口中的评价,我更在意的是蓝毛拿在手上的东西——
一根棒球棍。
哥们,你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行凶的。
话说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和诗酱~和诗酱~”
卡梅隆在叫我,要不要答应?
不...还是装作和他不认识比较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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