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乐王妃不愧是名士之女,长相虽不算惊艳,却自有明丽气度,瞧着比裴妍大不了几岁。
裴妍被她牵着时,觉得她的手异常柔软。
乐王妃带着她边走边指点两边的风景,声音温润,不疾不徐,令人心生好感。
“妹妹年岁几何?”乐妃含笑问道。
“去年将将及笄。”
“我虚长妹妹两岁。妹妹不嫌弃,唤我阿姊好了。”
按照裴妍的二嫂始平公主的辈分算,她该唤乐氏一声婶婶。可乐妃却要她叫姊姊,显然是按照司马毗那头算的。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前面相谈甚欢的两个年轻诸侯,不禁有些好奇——成都王知道自己是被掳来的吗?司马毗高堂俱在,却要拉着她在邺城成婚,成都王不觉得奇怪吗?他就不怕东海王和凉州刺史怪罪?
筵席是早就备好的。裴妍与成都王亦沾亲,是以没有男女分席。
司马毗此行不好宣之于众,故而宾客不多,仅邺城令一家而已。
成都王与王妃自是南向上首。司马毗是主客,裴妍和他一起并列贵宾首席。
对座为邺城令卢志夫妇,末座是他们的长子——传说中为荥阳公主守身至今的卢谌。
裴妍有些好奇地看向斜对面的这位仁兄。他约摸与大兄同龄,身量不高,不过仪态很好。一身软翠宽袍,领口微敞,露出修长的脖颈,发未簪冠,仅以一条兰苕绸带将将约束。桃花眼微微上翘,一把轻巧的便面当风,看到裴妍注目自己,亦饶有兴致地微颔还礼,好一个风流做派。
裴妍收回目光。她不禁怀疑,这人真是为了荥阳公主守身?还是单纯地不想找个世家妇管着自己?
成都王与司马毗自有话聊,乐妃则专拉着裴妍问东问西。
卢志的夫人出自太原王氏,是裴妡未婚夫王承的远房堂姑。她看到裴妍,亦很亲热。
裴妍面上带笑,不卑不亢,有一答一。若是过去的她,或许会想着向在座的这些故旧哭诉求助。然而,经了这么多事之后,她知道,如今这些人肯对着她这个失了势的孤女和颜悦色,不过是因着司马毗对她的看重罢了。
救她?痴人说梦呢!莫说这种拐了弯的姻亲,就是本家那些族人,不也在大难临头时,将她家当烫手的山芋,毫不留情地给祭了出去?
说不定,在座的这些人,还觉得司马毗才是有情有义的那个。毕竟像她这样失了家主庇护的孤女,早没了联姻的价值!
酒过三巡,成都王司马颖脸上略有醉意。偏室一直响着丝竹雅乐。一曲终了,他微微晃着酒觞,对台下陆续退去的舞女不满地摇头:“终不及当年的《明妃舞》!”
乐妃脸色一变,宴上的歌舞都是她精心安排的,大王竟不满意?
其他人不明其意,裴妍与司马毗却是当年赏梅宴的看客之一,见识过韩芷那惊鸿一舞。
这话司马毗亦赞同。这么些年有韩芷珠玉在前,他确实再没见过更好的,不禁感叹了一句:“可惜了!”
成都王亦喟叹,二人互相又进了一杯。
贾家是逆臣,二王与贾家亦有过节,对他家的覆灭只会乐见其成,对韩芷又能有多少怜惜?所叹的不过是以后再见不到佳人献舞罢了!
裴妍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想起当年那个且歌且舞的明媚女子,就在前不久枉死在了佞臣的刀锋之下。而那些曾经欣赏过她的美貌与舞姿的人,只会在茶余饭后,偶尔提起时,假惺惺地感叹一句“可惜”而已。
她突然心气不平起来,不单单是替韩芷不值——一个人,从呱呱坠地,到垂髫童子,到少年意气,到长大成人,中间要历经多少事?遭遇多少磨难?就拿韩芷的《明妃舞》来说,这不长的明妃五弄背后不知付出了多少艰辛,才能有这般动人心魄的气候。可到了这些看客眼里,大多当了消遣。更要命的是,一着不慎,身死魂消。管你生前吃了多少苦,有多大能耐,死了就死了,一抔黄土而已,所得不过故人的一声叹息。
就像卢志之于叔父,比起成都王和司马毗之于韩芷,又高明多少?
她默默地饮下一杯水酒,以手撑额,冷眼注视着场中诸人。
也不知在座的这些人手里,有多少人命?杀的人里,有多少个韩芷?多少个叔父?
仁心仁术?存家善根?终不及引绳批根,雕心雁爪!
彼时年少,未觉有异。今日再看,当初赏梅宴上诸客,可谓沉浮俯仰,大起大落。
曾经横跨清流与外戚的自家,叔父身死,阖家流亡,黯然离场;
曾经烈火烹油的贾家,一朝倾覆,满门抄斩,功亏一篑;
曾经指着联姻贾家与太子的琅琊王氏,靠山皆倒,就连王导也束手无策。
反倒是曾经被贾家强压一头的成都王,以及被贾后赶出京城的东海王府,如今却终于扬眉吐气,得见天日,现在又强强联手,所谋甚大。
还有……曾经甘陪末座的茂郎,如今已是手握雄兵的凉州刺史之子。
黄铜酒觞贴着耳边,裴妍歪头笑起来,这大概,是唯一让她欣慰的事吧?
“阿妍?”司马毗见她痴笑,忍不住轻声唤她。
酒入愁肠,醉意难解。她不愿旁人看到她失态,以更衣为名,到殿外透气。
司马毗正与成都王畅饮,便由她去了。倒是一直陪侍末座的卢谌不多时亦默默退了出去。
今晚的夜色格外浓稠,大殿四角虽燃着巨大的亭燎,亦只能照亮一角。
殿外是一圈红漆围栏,裴妍俯趴在栏柱上,远眺着台下的万家灯火愣神。北地的晚风带着干燥的凉意,倒让裴妍清醒了几分。
“不在殿中欢饮,反倒来此处赏月,元娘好兴致!”
裴妍转头,见是那位卢谌卢大郎,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她对他微微颔首。
今晚浓云密布,连星星都不见几颗,哪来的月可赏?
“卢郎君不也在这里喂蚊子吗?”
似乎为验证她的话似的,裴妍语音刚落,卢谌就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再抬手,手心处赫然一只带血的大花蚊子。
他瞪大眼睛,故作惊奇地道:“这蚊蚋居然也知怜香惜玉?舍不得咬元娘,便来叮我?”
裴妍被他逗笑了。她举起腰间的香囊:“这是皇甫神医配的,专为驱虫用。我知道秘方,回头抄了叫婢子给你送去。”
卢谌莞尔,大方拱手:“多谢元娘美意。谌却之不恭。”
他扇着便面,一边驱蚊,一边状似无意地道:“听阿母说,五日后便是元娘与世子的吉日,谌还未恭贺元娘。”
裴妍未答,眉梢微挑,有些探究地看向他。
这个人,他究竟想做什么?她被司马毗强掳来的事,于旁人或是秘密,于他这个成都王心腹之子,当是再清楚不过的。
“郎君说笑了。非吾所愿,谈何喜字!不过是,任人摆布罢了。”
既然不是秘密,她就直说了。
卢谌听罢,点头道:“果然如此!”
未等裴妍开口,就见他突然收起笑意,面色一肃,勾人的桃花眼也耷拉下来。他郑重地朝裴妍行了一礼,沉声道:“若元娘不弃,谌虽力薄,但凭差遣。”
裴妍吓了一跳,赶紧避开去——大礼可不是随意受的!
她不解地看向他,“你……你为何……”
卢谌没有回答她,而是同样面朝台下的万家灯火,与她讲起另一桩事。
“我幼时常随阿母入宫看望姑母与表妹……”
裴妍这才知道,原来荥阳公主的母亲是卢贵人,也是卢谌的姑母。他和公主是嫡亲的表兄妹。
“我与公主自幼两情相悦。可惜,姑母病故后,她也一病不起,未及及笄,竟天人永隔。”
“我听二嫂提起过。所以,荥阳公主走后,你便再未娶亲?”裴妍想了想,道:“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总不会因为我二嫂是公主的侄女,你便爱屋及乌吧?”这也扯得太远了些。
卢谌苦笑,手伸向半空,接住一片飞落的竹叶,娓娓道:“她少年而觞,本没有名号。她的父亲,兄弟亦早忘了她,好似京城从来没有这个人,宫里从来没有这个公主。总得有个人,替她讨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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