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听琴
唱曲子的姑娘穿一件银红色窄袖薄纱衫子,抱着一把月琴,头上插着两朵菊花,一支银钗。脂粉很厚,嘴上也涂了浓重的胭脂,白面红唇,灯光下瞧不出年纪。
林凤君看她衣衫单薄,问道:“你不冷吗?”
她有点意外,苦笑道:“还好。”
林凤君将她带进门,公事公办地说道:“人给你带来了。”
陈秉正在床里闷闷地嗯了一声,林凤君将床帐挂起来,露出他那张冷峻苍白的脸,回身跟姑娘解释:“他病了,起不来床。”
姑娘吓了一跳,款款行礼道:“公子。”
她声音很柔和婉转,陈秉正转过脸瞧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叫芸香。”
一股浓重的香粉气味冲到陈秉正鼻子里来,他本就觉得有些晕,此刻头疼得更厉害了。林凤君面无表情地说道:“芸香姑娘,劳烦将你的月琴给我瞧一瞧。”
陈秉正颇为意外:“你会弹?”
“不会。”她冷冷地说道:“查一下里面是不是藏着凶器。”
芸香本来要将月琴递给她,这话一出,手就停在半空,脸也白了,“这位……小相公真是会说笑话。”
林凤君将月琴晃了晃,里头没有东西夹带,又伸手去拨弦子,叮里咚咙地响了几声。“没什么。
陈秉正幽幽地叹了口气,又问芸香:“多少钱一支曲子?”
“五十文。不过……”她偷眼看看林凤君,“这位小相公说您这边价钱高,一看见您,我就知道是豪客的气度,不如……八十文?”
林凤君听了,脸拉得更长,陈秉正不为所动,“先给你一两银子定钱。”
他将下巴朝着林凤君转了转,示意她给钱,她磨磨唧唧了一阵,才从袋子里抓了几吊钱给芸香,又数了些散钱,“姑娘你拿好。”又对着陈秉正拍一拍钱袋,意思让他斟酌着花钱。
芸香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床上躺着的男人是没钱还要充大户,面上慷慨,其实囊中羞涩得很。她接了这钱,又向他行礼,脸上却没什么欢喜的表情。
陈秉正平静地道:“姑娘先坐。”又看着林凤君,“这里不大方便。”
林凤君也坐下去,抱着胳膊:“陈……公子,以前我提过,人不能离眼。就让她唱吧,我也能听。”
她神色严肃,陈秉正看得愣了刹那,拉着脸道:“我是主家。”
“是,不过……”
“主家说了算。”他冷冰冰抛下一句。
芸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将门带上。
林东华在隔壁刚吃了药,正准备运气调理,忽然看见女儿又虎着脸进来了,笑道:“我的乖女儿,又犯什么气呢,就说我去值夜合适。”
“被撵出来了。”林凤君大剌剌地往椅子上一坐,盘起腿,压着声音道:“您也别去。没想到这地煞星还是个好色的坯子,叫了姑娘唱酸曲子还不说,八成还要干坏事。”
父亲被吓了一跳,心想以陈秉正的伤势,这具身体要是还能干什么坏事,实在是天方夜谭。他见女儿气鼓鼓的样子,一阵好笑,伸手捏捏她的小圆脸,“我当是什么大事。凤君,你这个样子可真像鼓满气的河豚,一身圆钝钝的全是刺。他不要你伺候值夜,岂不正好。”
“他就是个假正经,看着道貌岸然的,其实……”她顿了顿,“一肚子坏心思。”
林东华笑道:“什么时候镖户能挑主家的不是了,不是倒反天罡了么。”
“说两句还不行。”她将手放在太阳穴上,用劲按了两下,缓解一下雇主的难缠,“他倒是很机警。爹,昨天……他听见你的动静了。”
林东华这一下吃惊不小,他挺直了腰背,伸手在嘴唇上点了一下,示意她将声音再降三分,“什么时候?”
“三更过了,没睡着,说听见有人往柴房走。我胡诌八扯了两句,他倒是信了,没有追问,只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姓陈的眼睛尖,耳朵灵,若不是动弹不得,八成要露了马脚。”
林东华神情渐渐变得凝重:“真是冤家路窄,若不是他,咱们倒也出不了京城。我给芷兰吃了些假死的丹药,她呼吸心跳极缓慢,白天在棺材里还能昏睡。只是这药效用有限,她又不能断了吃喝。”
凤君低着头一言不发,过了一会才说道:“早知道我便不拦着您给他用迷药了。”
“你拦得对。两个车夫,我能算准药量。陈大人……只怕我一时下手重了些,再也醒不过来。”他在屋里转了几圈,眉头紧皱,“他是个好人,原不该死,走一步看一步。”
林凤君嘟着嘴:“哪里就是好人了,这人好像不贪财,但好色。”
林东华心里一动,他从包袱里拿出一根细长的铜管,将一端贴在墙壁上,一段贴近耳朵,隔壁屋子里的细微声响顷刻间便放大了十倍。
并没有唱曲的声音,他正在疑惑,忽然听见两个人高低起伏的呼吸声,气息不稳。男人喘气声很急促。
他脸色立时变了,林凤君在旁边看得真切,好奇心大起:“爹,我也听听。”
陈秉正声音微弱,“你摸一摸,是不是有点热。”
“嗯,有一点。”
接下来是轻微的水声和摩擦声,林东华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他把住这根铜管死死不放,将女儿推到一边,“凤君,自己到一边玩会吧。”
凤君见他语气生硬,知道必有缘故,眼珠子转来转去,“爹,他俩肯定是在干坏事,对不对。”
林东华的脸瞬间涨红了,“你懂什么,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没遮没拦。”
“我哪里不懂了,爹,我还见过你跟我娘干坏事呢。”
林东华自觉尊严丧尽,差点手一抖将铜管丢在地上,“少胡说八道!”
凤君一脸不忿地叫道:“我撞见过,厨房里黑洞洞的,你俩烧火不点灯,捧着脸亲嘴。”
“给我闭嘴!”父亲松了口气,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凤君吐了吐舌头:“男女做了正经夫妻就不算坏事,不是夫妻的才算没廉耻,这道理我是懂的。”
林东华万分无奈,也开不了口解释,只得闷声不语。他将铜管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心道:“姓陈的真不知廉耻,也真不怕死。万一……人没了,棺材……”
他心一横,索性继续听着,陈秉正声音很虚浮,“用点力。”
芸香气喘吁吁地答道:“是,公子。”
又有水声,像是在水盆里搅动的声音,陈秉正说道:“弄干净些。”
“是。”
林东华又是一阵脸红心跳,暗骂了两句,刚想放下铜管,忽然陈秉正又问道:“梳子篦子有没有?”
“带了。”
“将头发篦一篦,挽起来。”
芸香笑道:“您这倒是一把黑鸦鸦的好头发,只是难清洗,索性从脑后编几个辫子,一总在上面挽个高髻,也省得招虱子。脸上已经很干净了,涂些面脂,包管焕然一新。”
“也好。”
林东华听到后面,险些失笑,暗叫一声:“惭愧,倒是我心里腌臜了,看人也腌臜。”
他将铜管递给林凤君:“你听吧,陈大人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叫人洗脸梳头,别冤枉了好人。”
她听了一阵子,便挑了挑眉毛:“这人真有趣,早上我给他擦脸,他只叫我走开些,原来这样挑剔。”她又想到那位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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