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坠崖
京中瑞雪飘了两夜,兵马铁蹄声也窜动了两夜。
遥望皇宫之处灯火通明,苏淮歌垂着眉眼将身上鹤氅紧了紧。
窗前案上落了朵梅花殷红扎眼,她提笔写了认罪书,将所有罪责揽在她一人身上,惟求能保全苏家上下。
落款提名时,将那朵梅花一同拓在青阳郡主印上,信纸用玉烟杆压在案前探进的梅花枝芽下,有泪珠滑落在纸上,洇在其中一“悔”字上。
七皇子收到谢渊被关押在郡主府地牢的消息时,已是次日清晨。
“立刻派数百护卫往郡主府去!本王要亲自去向那毒妇要人!”
“是!殿下。”
不过半个时辰,郡主府被一众亲王护卫兵重重包围,恐怕连只鸟都难逃得出去,郡主闺房前被积雪掩盖下的血迹,如今又被踏出。
血迹被白雪洗脱,未有消失得干净,反倒是晕染开来,框在数个脚印凹陷之中,映照得枝上梅花更是刺眼。
房门被猛地踹开时,苏淮卿正坐在窗前案边煮着清茶,见七皇子来,竟也没有半点惊异,倒是弯着唇缓缓站起身,从容行了礼。
“臣女见过七皇子殿下。”
眼前人不论声貌举止皆若明月春水,耳上珠铛发上银簪,身上月白衣裳,秋水明眸,柳眉薄唇,一颦一笑娇柔静雅,如此绝色,全然不能与传闻中狠厉跋扈、骄奢纵.欲的青阳郡主视为一人。
总是听传闻却不曾见过真人的七皇子,这一瞬竟觉得有些能理解谢渊为了她命都可以不要了。
至少他谢渊不是个眼盲心瞎的。
“咳咳。”
七皇子清嗓回了回神,扬袖便有人递上剑来,他猛地抽出,竟未能拿得住,剑落在地上,响声清脆。
苏淮卿挑眉看了七皇子一眼,心想,如此无能无才之人,果如传闻中空得圣宠,将要而立之年却无任何成就,连把剑都拿不稳,又如何能坐得稳玉阶之上的皇位。
可谢渊却要辅佐这样一人夺嫡上位,究竟是为何?
正想着,七皇子不等身旁侍卫动作,先一步利落弯腰拾起地上的剑,忽地指向她脖颈,怒斥:“大胆逆贼,与太子蛇鼠一窝图谋皇位,意图刺杀陛下夺嫡,如今太子已被本王的军队困在城中,尔等速将大泯功臣谢渊交出,本王还可饶你不死!”
苏淮卿扬了扬唇角,转身将煮好的清茶斟出一杯捧在掌心,阖上眼轻嗅冒着水汽的茶香。
再睁眼时,眸中尽是清明,七皇子听她温声道:“殿下想要的人,便不是由着臣女选择,给与不给,凭殿下的能力,在这小小郡主府自是能够寻得到他,只是谢渊入了地牢便是严刑拷打,臣女的手段殿下当有耳闻,已过两日,不知他还能挺得过几时,等不等得殿下的人寻到。”
“那你这毒妇还不快交代!”
七皇子急的寒冬里满额汗珠,手上的剑更是抖了又抖,想杀了苏淮卿泄愤,又不敢动手。
一是怕杀了她不能及时找到谢渊,没了谢渊给他出谋划策,他的皇位哪怕是现下拿到了手,也坐不稳几日。
二是怕杀了她会惹怒了谢渊,到时后果是他现在无法预想,也不敢预想的。
别看谢渊平日里多清冷疏离,是自恃克制之人,就凭上次刺杀她失败后谢渊那狠厉眼神,至今还时常入他七皇子的噩梦里,想来若是当真动了苏淮卿半根毫毛,谢渊发起疯来,怕是要魔挡杀魔、佛挡杀佛,到时候,他认不认他这个七皇子,还得另说。
想到这,七皇子不禁打了个冷颤,见苏淮卿不语,只是品茶,他无奈催促道:“哎呀!你快说呀!急死本王了!”
苏淮卿见他这般着急,不禁勾起唇角,这才将手中清茶放回桌上。
她在赌,赌谢渊于他,究竟多么重要。
如今看来,在七皇子这里,谢渊足以做她兑换苏家上下性命的筹码。
“臣女有个不情之请”,苏淮卿上前行了礼,将写好的认罪书递向七皇子,“这是臣女的认罪书,恳请殿下将先前所有过错归罪于臣女一人,放过苏家,放过阿爹,命他告老还乡再不入京可好?”
七皇子看向眼前这个身形纤弱娇柔的女子,心中竟莫名油然一股怜意。
还以为她是想用谢渊来换自己活命,不成是想用自己换苏家无恙。
七皇子将她认罪书接下,叹了口气道:“此事再议,但在一切尘埃落定前,本王会尽力保下苏家。”
苏淮卿和苏家的事还是交给谢渊决断才好,他可不敢下什么论断。
“多谢殿下”,苏淮卿悄悄松了口气,想来事情还有转机。
“那你现下可是能告诉本王,谢渊身处何处了吧?”
苏淮卿颔首,道:“后院水井旁有机关,按下可通暗道,谢渊便在其中。”
“快!快!派人去寻,务必尽快将谢大人平安带回!”
“是,殿下!”
领命的公公立马吩咐下去,几十护卫军忙向后院奔去,生怕耽误片刻,他们的谢大人会有何闪失。
待七皇子的人将谢渊带回时,他面色唇色皆是惨白,脸上倒是不见伤痕,可身上尽是皮开肉绽。
白色里衣被血浸染,如今伤口还在向外渗着血,便连同那单薄的布料粘连在伤口上,之后处理伤口更换衣裳,恐怕也是要叫人疼昏过去的。
回来的侍卫说,在行刑处有一木桶里全是血水,长鞭浸在其中,想来是在用刑前还要特意用盐水浸泡之后再打在身上。
如此狠毒手段,实难想到是出自苏淮卿之手,更何况谢渊于她少说也有五年侍候的苦劳,更别说两人不知从何时起多出的那份床笫之欢,哪怕没有所谓真情,也该念他几分苦劳吧,何必这样心狠。
七皇子这样抱怨着,却见谢渊在一旁强撑着抬起手,攥上他衣袖,道:“莫要再说了...郡主最恨旁人欺骗,更何况是...我呢,她这般气恼,我能理解...”
说完,又是咳出一滩血,七皇子忙喊人叫太医来,又说要将他尽快送回王府,甚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摘下来给谢渊盖在身上。
“哎呀!谢大人!你可真是栽在那毒妇手里了!本王真是叫不醒你了!你说这毒妇有什么好的?啊?不就长得漂亮点吗?待你这般心狠,甚想要你的命,你还这样为她说话!你可真是...真是冥顽不灵!”
谢渊摇摇头,抬手拔出一旁侍卫的佩剑。
“不许说她。”
七皇子看他拔剑,立马后退几步,躲到公公身后,指着谢渊道:“你你你...你把剑放下!我不就嘴上为你抱个不平吗!我不说就是了,怎么还急眼了?!”
谢渊皱眉,颤着手,将身上力气压在肩上,强支起身子,“我只是借它起身。”
众人见他强行起身,忙上前搀扶。
“哦哦哦,原是这样。”
七皇子闻言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又问他:“那你这又是作甚?受了这么重的伤,还逞什么能?
“来人,去把本王的轿抬来,让谢大人上座,送去府上尽快医治!”
“且慢”,谢渊缓着鼻息,看向不远处被殷红梅花簇拥的屋子,定了神,道:“我要去见郡主。”
“啊?!”
七皇子终究是没能拗过谢渊,待将他带到苏淮卿面前,谢渊如何也要自己撑着剑走到她身边,可终究是伤情过重,跌倒在雪地中,雪水浸在伤口上,他却似不知疼,不许旁人搀扶,在雪中爬着也要再离她近些。
苏淮卿挪开眼,不去看他,但脚上步子却是向着他走近了些。
“好了”,待走到他身前,她冷声道:“就在这说罢。”
谢渊见她还愿意靠近自己,扬了扬唇角,想要支起身子,却发现手脚浸在雪中已是麻木,用不上半点力气。
无法,他用尽气力也只能扯起她裙摆一角,血沾染上白裙,谢渊抬眸望她,眸中血红,“郡主...属下该死...明知您最厌恶旁人欺瞒,却从未向您提起此事...但是郡主,还请您听属下解释,属下并非...”
“不必多言”,苏淮卿阖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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