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怕是故人
不留痕追着贺卿生,煞气缠着不留痕,闹了一会,在黑红煞气中,贺卿生眼尖地觉察到一缕微光。
她一把攥住剑柄,顺着灵剑飞旋的力道转了一圈,春风化雨般卸了不留痕剑身的惯性,将灵剑妥帖收了回来。
跟在不留痕身后的黑红煞气刹不住车,一头扎进贺卿生手中。
她掐住煞气:“吐出来。”
黑红的雾气像是有了实体般,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在她手中上下扭动左右挣扎,试图脱身。
贺卿生不再废话,将不留痕往应去劫的方向一抛,腾出另一只手,在黑红的气团中扣除了一缕气若游丝的幽魂。
这魂魄虚弱至极,在她手中团成细微的小光点,日光下不仔细看甚至分辨不出这是魂魄,她毫不怀疑说句话都可能将这魂魄吹散。
贺卿生小心翼翼捧着光点站回树荫下,脱离耀眼的日光,她还没来得及在身上扒拉出些灵气替魂魄续命,只见幽幽的柔气,从她手腕的镯子上盘旋而出,滋养了这一小团亡魂,如烟似雾,如光如绸。
手中的光点凝实了几分,不一会儿,脆弱的透明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待魂魄安定下来,太阴香便又隐匿了踪迹。
贺卿生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镂空的红镯里,漆黑的太阴香折下了小小一块。
一缕煞气从她指尖泄出,缠上应去劫手腕,确实是元婴大圆满。
先前应去劫凭一己之力杀掉纪玉宸和其他同行之人,她先入为主,没有把纪玉宸和真元宗弟子放在眼里,理所应当地觉得应去劫处理他们也轻而易举。
可事实上是,进东川林秘境的真元宗弟子修为最低也有元婴大圆满。应去劫如果同他们一个水平,纵然有药毒加持,也无法处理得如此轻松。
他既能凭一己之力杀掉诸多同修,亦可炼制出罕见珍贵的奇药。
无论哪条,单拎出来,都不是元婴大圆满的修为能做到的。
无论哪条,都证明应去劫有事瞒她。
贺卿生的目光停留在太阴香上,她不通药理,但也知此香纯粹,品阶不凡。
应去劫站在了她身侧,贺卿生抬起手掌,将凝实的光点端在他面前,道:“应医师这太阴香功效甚广,看来我结草衔环以报,确实不太够啊。”
他坦然嗯了声,嘴角笑容不变,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这魂魄可有异样,我灵境中尚有些安魂之物,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应去劫转身在前,示意她跟上,贺卿生没有动作。
她眯了眯眼,眸色幽深:“应医师,这太阴香除了限制魂魄行动,还能滋养亡魂。那你赠的定魂玉、璎珞、衣衫……乃至于这具躯体,想必效用也颇为广泛。”
“这倒是。”应去劫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感慨道:“十二垣的法器珍宝,向来都用处颇多。”
贺卿生:“应医师,演过了。”
他嘴角忽而漾起少年时的玩黠,二十七岁的眉目浸在日光里,倒映着十九岁那年的碎光。
“有吗?还好吧。”
贺卿生心中升腾的戾气偃旗息鼓,语气也软了下来:“重逢的第一面,我并未对你设防,你见我的第一眼,便打算要用这些东西吗?”
她想了想,没等应去劫回答,又补充强调了句:“这些东西困不住我,你自行撤了吧,不必强行施加的法术,以免咒术反噬。”
应去劫表明心意后,贺卿生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他一介凡人如何来到十二垣,来到十二垣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受的苦不言而喻。
更遑论她这一身,应去劫所寻的各种养魂之物。
贺卿生承认这份恩情,可一码归一码,时间形成的间差生产出秘密,她不能将自己的自由毫无芥蒂地交于他人。
不是担心对她不好,而是怕对她太好,让一缕孤魂不知不觉忘了身份,在人间烟火里频频回首,反而又多了牵扯,重新眷恋起了凡尘。
身死之后,她吊着口复仇的气,在凡间同应去劫的交集,她自诩以利用占据主导,自然泾渭分明地划分出楚河汉界。
不恰当却应景的是,应去劫面对这楚河汉界没有修桥渡水,而是神兵天降,打了个出其不意。
他望着贺卿生,似是无可奈何:“这些物品都不是为了困住你,镯子难取是镂空手艺所致,只有些防丢小法术和唤心决,上面全无囚禁之术,你若不信,自行验证,或是进灵境,让游岱他们挨个检验都可。”
“多年前,你突然沉睡不醒,一别数年。送这些也只是我忧心……害怕,倒不想竟惹得你怀疑。”
“是我弄巧成拙了。”
面对应去劫的剖白,贺卿生难得怀疑了次自己的直觉。
两人一言不发,前后脚进入灵境,应去劫神伤地独自去取养魂之物。
贺卿生站在院中,同蹲在苗圃打坐的游岱几人大眼瞪小眼。
几人瞧着贺卿生同应去劫进来时微妙的气氛,全摸不着头脑,都没敢贸然开口。
贺卿生硬着头皮拉了夏尔安出列,夏尔安不解,但仍按贺卿生的要求,乖巧地取下红镯,她打量一番,疑惑道:
“鹤青姑娘,这玉镯工艺繁琐,品相不凡,施些寻物咒也无可厚非,只是这寻物咒也太粗糙了吧,跟刚入门的弟子练手做的似的,你平素自己摘取恐怕不太方便。”
夏尔安给镯子戴回她手上,热心道:“鹤青姑娘可需要我拆了这寻物咒,重新帮你填几个防止丢失?”
话毕,她又自顾自皱起了眉:“只是镯子巧妙,拆解咒术得万分小心以免损坏,怕是需要费些功夫,眼下在秘境中操作不便,估计得等个几日。这怎么还有个唤心决?也要拆的话……”
“夏夏师姐——”淳于千秋撒娇般拉长语调,抱住夏尔安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人一把拽走,“好师姐,我这有处剑诀忘了要师姐教教。”
夏尔安:“诶?可是鹤青姑娘的事还没解决。
淳于千秋充耳不闻,手下使着劲,生怕没按住夏尔安她又凑回去了,“师姐你看这招元青师兄教的肯定不对……”
贺卿生对扭着头看她的夏尔安摆了摆手:“算了,不必麻烦,多谢夏姑娘了。”
她抿了抿唇,无意识转着红镯,似心有所感,一转身,便看到站在屋檐下的应去劫幽幽地望着她的方向。
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是否是看完了全程。
虽然不恰当,但贺卿生觉得她此刻像是误会了忠臣的昏聩皇帝。
心虚。
极其心虚。
“生生,我找到了,你过来吧。”
贺卿生摸了摸鼻子,走向屋子的短短几步路里,她建设了亿遍心理防线,打了数篇腹稿。
全都没有派上用场。
应去劫很是善解人意地没再提贺卿生的猜忌,仿佛将此事就此揭过。
他手上拿着个白瓷瓶,捻出枚丹药,在指尖碾碎成粉,贺卿生认出那是十二垣常见的聚灵丹,常用于清明枉死之人魂魄,方便其他人探明原由寻仇。
贺卿生立即捧出那团光点,药粉形成的轻烟纷扬而至,裹紧残魂。
这一团光点逐渐在贺卿生手中重塑,拉长、延展、塑形最终变化成了个小女孩的模样。
三岁左右,圆圆的小脸,圆圆的脑袋,两侧分别扎着个小发揪,粉色的丝带绕过肩侧垂在身前,同她脖子上银制的长命锁纠缠在一起。
贺卿生目瞪口呆,手掌不受控地开始颤抖,她又担心这震颤惊扰亡魂,另一只手几乎没有反应间隙,本能地掐上手腕,死死压制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亡魂是没有泪的,可她喉头不住地发紧,贺卿生顾不得计较那生理性的触感从何而生,滔天的怒火便已充斥心底。
应去劫按住她的手,温和的灵力沿着皮肤纹理舒展开来,一点一点捋顺安抚住繁杂的心绪。
小女孩眨着双大眼睛,可可爱爱地在贺卿生手掌上跳了一下:“贺姐姐,你出关啦!”
“爹爹今日去山下集市上,说要给我带栗子糕,刚好等会分你一块。”
隔壁山头的师兄成家早,他妻子爱吃桂花糕,他便常下山买糕点,一买一整包,带回扶留,一半栗子糕分给师门兄弟姐妹,一半桂花糕单独留给妻子。
有了小女儿后,小孩便加入了同师门兄弟姐妹一起瓜分栗子糕的行列。
稚嫩的童音欢欣雀跃,似乎前尘忘却,在满心期待那软糯香甜的栗子糕。
关于那场大火,关于那场屠杀,关于为什么她的魂魄会出现在真元宗弟子体内,贺卿生应当是要抓紧机会询问清楚的。
可一时之间,血淋淋的过往摆在面前,仿佛将记忆里的栗子糕染上了铁锈味,她竟不知该从何开口。
小女孩说着说着,疑惑地呀了声,“贺姐姐你怎么变成巨人了?”
她在手掌上转了一圈,好奇地趴在边缘看了眼地面,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浑身一僵,顿了会,而后才慢吞吞转过身来,对贺卿生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
她吐了吐舌头:“哈哈我忘了,应该是我变小了。”
贺卿生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小女孩,看着她的嘴角一点点擀平,笑容一点点消失。
最后,三岁的稚童面容上是不应该出现这样悲哀神情的,小女孩强扯了几下嘴角,没笑出来。
“贺姐姐,你别难过。”
良久。
“好。”贺卿生听见了自己的回答,像隔着层水障,轻得不像话。
贺卿生想起小女孩出生时,师父给她算了命格——仙缘恒长,宜修水术宜习音韵,前途无量。
学体的总难免对词赋音韵有滤镜,这谶言可把隔壁体修师兄给高兴坏了,那段时间逢人便将小女孩的留影画册提溜出来。
“可爱不?我闺女。凌玄长老说她天禀异赋,羡慕不?是我闺女。”
时隔多年,贺卿生仍能将师兄的话倒背如流,可见当时扶留宗上下听他炫耀了多少遍。
仙缘恒长,水术音律。
最后那个死在她手上的真元宗纪姓弟子,便是以水术为根基,用琴音作战,一千二百岁才刚到元婴大圆满。
换命二字在脑海中浮现。
手上的小女孩被困在那真元宗修士体内,偷魂窃命,她魂魄消融之际,天地轮回便再无她的踪迹。
贺卿生不由嗤笑,她那些提修禁术坦坦荡荡,倒还真比不上真元宗术法邪狞,也不知那些老东西哪来的脸皮斥她邪修祸世。
小女孩的魂魄不能再滞留了。
贺卿生温声安慰了她一阵,让应去劫开了鬼门。
末了,小女孩急切喊了声贺卿生:“贺姐姐,你答应我,你要好好地活着,别被坏人逮到了。”
贺卿生弯了弯眼睛:“好。”
——
应去劫轻车熟路地送走小女孩,折返回灵境。
见贺卿生正拨弄着药圃里的灵草,剧毒的药株乌黑一片,将她白皙的手指染得发紫。
“鬼差说那小女孩来世会安稳一生。”
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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