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算计
霜天素月,寒露沾衣。
秦福广守着无极宫整整两天,悬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
圣上这些天的心情犹如三月的天气,时阴时雨。先是漏夜堪绘边防图,后来为了一盆花儿前往建章宫拜见崔太后,回来后却拉着个长脸不吃不喝,到了夜里甚准备避开众人耳目偷偷出宫,当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幸而崔丞相前来议事,才没真让陛下溜出宫去。
秦福广刚松一口气,就在当夜,崔丞相与陛下争执又起。到了下半夜,崔丞相刚从无极宫告退,人还没走远宫殿里就传来杂物落地的响声——陛下拂袖扫翻了龙案。
“……”
殿门口值守的小太监还不经事,垂着头噤若寒蝉,秦福广只得自个儿进了御书房收拾残局。
御前一片狼藉,成堆的奏章被拂到地上,乱七八糟四散一地,御笔飞出了数尺远,孤零零地落在一旁,名贵的歙砚一分为二摔作两半,就连陛下昨日精心勾画的布防图也如垃圾一般萎顿于地。
“陛下这是怎么了?”秦福广一溜烟小跑上前,小心翼翼捧起布防图放回龙案上:“此乃陛下心血所成,怎好任它被弃置于地?”
“无用之物罢了。”年轻的帝王声音低哑,从喉头逼出几个字便跌坐回御椅之上,双目微阂,眉心紧簇,一手支着扶手摁着眉心,口中恨恨道:“崔相这个老家伙,出尔反尔,委实可恨!”
秦福广蹲在地上,一一拾起散落在地的奏章和御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强行按捺心中忐忑,轻声道:“陛下说的是派兵镇压边境滋事游民一事?”
“不错。”李焱声音低沉,带着些微沙哑:“今日朝会上分明答应得极好,允朕派兵镇压边境游民,方才却又改口说春日边境牧民需休养生息不宜开战,要朕等到岁末冬日再行发兵,如此竟硬生生把摄政之权又在手中攥了一年!”
“……”秦福广伏倒在地一言不发,仿佛一心只扑在地板上散落的奏折上。
朝堂后宫甚至整个盛京城,谁不知道,崔丞相最是高风亮节光明磊落,虽身为崔氏族人,却一心只为大越社稷国本,从无以权谋私之心,因此先帝才放心将摄政之权交由他这么个异姓之人。
可圣上盛怒,此刻为崔丞相说话并不明智。他不敢多言,只飞快收拾一地杂物。
所幸李焱似乎并不需要他回应,自顾自道:
“……可朕何尝不知崔相所言在理。春日万物生发,边民忙于春耕,若是此时发兵,即便镇压了滋事游民,却也扰乱民生,如此一来,朕与那些滋事游民又有何不同?朕知道不可行,朕只是太想……”
后面的声音渐渐低沉模糊,秦福广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
“公公,奴婢奉崔太后之命,给陛下送些吃食来。”一道空灵的嗓音倏然响起,秦福广思绪回笼,视线落在眼前来人身上。
是一名低着头的青衣宫女,手上捧着个鎏金托盘,脑袋压得颇低,看不清面容,只有阵阵花木甜香丝丝缕缕窜入鼻间。
“建章宫的人?可有腰牌?”秦福广清了清嗓子例行询问。
青衣宫女轻轻应声,微微侧身露出悬于腰侧的银牌。
秦福广俯身垂眸,辨认出腰牌上的“建章宫”字样,一呼一吸间只觉那阵甜美的花香越发馥郁熟稔。
好熟悉的花香……仿佛是在哪里闻到过……
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秦福广索性丢开这个问题,只吩咐那青衣宫女:“抬起头来。”
靠近陛下的每一个人都必须验明正身,以免包藏祸心之人钻了空子。
青衣宫女闻言,顺从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妍丽无双的脸。
即便生为阉人,秦广福见了也不禁神魂一荡,怔怔愣在原地。
“奴婢建章宫宫女陆月歌,奉太后娘娘之命,来给陛下送些吃食。娘娘听说陛下夜饮,还送了醒酒汤来。”少女眉如翠羽,肤如白雪,面容娇艳稚美,唯眼下一点米粒似的血痕,更添万般妩媚。她说话时一副温顺柔婉模样,鸦羽似的长睫微垂,仍难掩眼中万点光华,越发惹人心生爱怜。
“好。”因她生得貌美,又是崔太后派来的人,秦福广几乎是立时猜到她的来意,不敢多看多言,只依着规矩匆匆试了菜便抬手示意小太监开门放人。
无极宫沉重的宫门应声敞开,就在那宫女踏入殿门的一瞬,秦福广鬼使神差般压低声音悄然开口:“陛下今夜饮酒颇多,说话做事机灵着点,当心触怒陛下。”
“是。”少女略微侧首,宫殿里的明珠之光勾勒出她稚美流畅的侧脸线条:“多谢公公提点。”
静谧的夜晚,微醺的圣上,此时送来貌美娇怯的宫女……圣母皇太后的心思昭然若揭。
秦福广眼眸微眯,目送少女纤细窈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殿深处。
若是换个时机,她或许能有一番造化,可因着崔相之事,陛下雷霆震怒,连带着崔太后都埋怨上了,眼下仍是余怒未消……这位小宫女,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
“哐啷——”未几,殿内果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九五至尊刻意压低的怒斥隔着厚重的房门依然隐约可闻。
陛下……果然发怒了。
驻守殿外的金武卫旋身而动,手按剑柄快步登上御阶,眼看着就要破门而入。
“想是方才进去的宫女不懂事,触怒龙颜。”秦福广对金武卫道:“咱家领各位进殿,烦请各位暂收兵刃,以免冲撞了陛下。”
……
无极宫寝殿,夜明珠的冷光照亮地面上一片狼藉,造价不菲的德化白瓷碎成数瓣,解酒汤和梗米粥混杂着流泻一地。
年轻的帝王长身而立,一袭织金暗纹的玄色长袍勾勒出挺拔孤峭的身形。
即便隔着数丈远,秦福广仍能看见他长眉紧蹙,眼角泛红,薄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线,真龙之怒在眼底无声酝酿。
在他面前,青衣宫女跌坐在地,裙摆如流水般散开,螓首微垂,墨发散乱,苍白的面颊若隐若现。她一手撑着地面,似在慌乱间不慎摁在碎裂的瓷片边缘,洇开一片嫣红的血渍。
年轻的帝王声音沉冷:“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冒犯天子!来人——”
地上的宫女慌乱抬头,正对上盛怒的龙颜。
刹那间偌大的宫殿一片死寂。
秦福广领着一群金武卫站在门边,只见圣上与那女子四目相对的一瞬,满脸阴鸷怒气竟倏然散去,眼底一阵犹如做梦般的恍然之色,片刻后甚至屈尊跪地,伸手捧起那女子的脸,唇瓣微颤,口中念念有词。
隔得太远,旁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秦福广条件反射般大喊一声“陛下息怒!”匆匆上前,伏首跪地道:“奴才这就将触怒龙颜的宫女带下去——来人!”
身后的金武卫闻声冲了过去,脸色难看的建章宫总管吴敬财紧随其后。
有那么一瞬间,圣上略一抬手似想阻止,扫过来的目光却在一瞬间凝固,神情陡然警觉。
“你来自建章宫?”圣上伸手扳起那宫女的下颔,微眯着眼问她:
“你是崔太后的人。”
男人眼眶发红,语气冷漠却笃定,并非质问,而是冷冰冰的陈述,五指指节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地上的宫女被迫仰头,对上他黑沉如墨的双眼,目光空茫,像是被吓懵了。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受得了天子之怒?秦福广心生怜惜,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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