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半夏
“等我消息。”高无定翻身上马，牵制缰绳驭马掉头，低头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将自己的感情埋在内心最深处。
沈思漓目送表兄弟二人相继离开，拨去眼睫上的冰雪晶花，正抬脚上马车时突然看向前方的车驾，对身边莫莉低声吩咐道：“小茉莉你去把姜茶带上，我在表姐的车驾上等你。”
红袖撑着伞掀开厚锦帘，沈思漓迫不及待地钻进车里，嘴里胡乱抱怨着天寒地冻，遇上高靖远是她造孽。
东阳长公主仍沉浸在大仇得报的愉悦中，红唇微张含入一口葡萄果肉，给沈思漓透漏了不少消息。
譬如说给王家求情的奏折一律被退了回去，朝堂上不论谁给王皇后和承恩侯求情，无例外被拖出去各打上二十大板。
沈思漓直呼活该，难怪王家三房尽数寻上王太夫人想办法，合着是求情这一招不管用咯。
再一个消息是关于魏检的……
沈思漓喝下一大碗姜茶，顿感背上的寒意驱散了不少，不由得感叹总算有个消息能让她少走一些弯路。
到了凤仪门，东阳长公主有事要同陛下商议，吩咐红袖给沈思漓领路。
一夜之隔，沈思漓再度路过坤宁宫，宫殿已被烧得崩塌倾倒，周遭的宫墙被浓烟熏得乌漆墨黑。
比起陈太后造下的杀生罪孽，烈火焚烧之痛简直不值一提。
沈思漓跟随朝阳殿女官入殿时，偏殿庑廊下小宫娥正扇着蒲扇煎制药草，苦涩难闻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庭院中。
红衣女官命宫娥为定安侯夫人驱了寒气，方可近身陆贵妃。
隔了有一盏茶功夫，沈思漓才被允许进入内殿面见陆砚。
宫娥掀开月影纱帐，名唤“雪雪”的狸奴跃上软榻，慵懒地踩在锦被上伸了个懒腰，旋即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陆砚面色颓然躺在榻上，薄唇失了血色，无力地倚着软枕冲她招手。
沈思漓疾步坐到塌边，眼中满是担忧：“我听说你昨夜就发了高热，现下感觉怎么样？”
陆砚无力地笑了笑，嘶哑着嗓子道：“今早烧就退了，想来是受了寒症。”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你好起来后还需养上一阵，恢复恢复元气。”沈思漓紧皱的眉头没有松懈，温声宽慰道，“如今魏检已死，陆姐姐大仇得报，你更该打起精神才是。”
“魏检死了？”陆砚苍白的面容上流露出震惊之色。
沈思漓眸中闪过一抹讶色：“娘娘还不知道？”
显然陆砚并不知晓这个消息，看来宫人们还瞒着陆砚，没将魏检死讯告知于她，可能是不想她多虑吧。
陆砚眼眶含泪摇了摇头，撑着身子坐直了些，握住沈思漓的掌心，破涕为笑追问道：“真的吗？这狗贼当真死了？”
“死了，他们说是高靖远杀的，一剑封喉死的透透的。”沈思漓受她的喜悦所感染，不知不觉也红了眼眶。
陆砚陡然怔住，纳闷道：“高大统领不是你夫君吗？”
沈思漓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是啊，他昨夜去了天牢就再也没回来，高家人想让我四处求情，我便想着进宫探望你，顺便做个样子给他们看。”
“为难你了，以你的处境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来告知于我，好歹我这贵妃身份也算是有些用处。”陆砚叹息道。
沈思漓握了握她的手，踌躇再三说道：“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解释一下，就……王家国丈下狱，我觉得暗中谋划之人与指示魏检的是同一人，所以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尽管去查，”陆砚淡淡一笑，温声和气说道，“昨夜是我一时冲动，现下已反应过来其中诸多蹊跷。我困于宫中无法亲手为姐姐报仇，还望你能替我查出幕后推波助澜之人，还我姐姐一个公道。”
“砚姐姐……你不怪我吗？”
“我比你年长，又算是你半个老师，疼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你，”陆砚笑得温柔宠溺，轻轻捏了一把她脸上软肉，缓缓说道，“在教你管家之能的那些时日里，我能够感受到你与我一样，都是身不由己之人。我妥协了，可你还有机会。”
“我知道你是为了逃离侯府才被迫站在了王皇后的阵营，不得不蹚一又一蹚的浑水。你能袒露解释已然不易，我们不该生出误会与嫌隙。更何况你替我挡过魏检纠缠，这份恩情我仍记在心里。”
沈思漓恍然了片刻，弯眼一笑：“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打算去魏宅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陆砚沉吟片刻，不太确定地说：“我姐姐有些珍爱之物，我想麻烦你帮找找，还有魏检外室的住处我一并写与你。”
“那就谢过砚姐姐了。”沈思漓盈盈笑道。
……
暮色沉沉，沈思漓在外奔波一日，卧入软被中眼皮便觉得沉重，一阵天旋地转之感猛地袭来。
当天夜里寒风呼啸，窗柩轻晃，高热如汹涌如潮水般将她吞没，整个人昏昏沉沉，梦呓不断。
莫莉去请大夫的路上恰逢高无定返家，高无定一听沈思漓病倒，连披风都没来得及套上冒着风雪策马去请林亦北。
红枫院脚步嘈杂，人声喧哗，王太夫人得信来时，姜姨娘已卸下钗环吩咐一群没经验的丫鬟不断换水拧帕给沈思漓降温。
主君陷入人命官司，主母又突然病倒，王太夫人急的嘴上冒出好几个燎泡，在屋里徘徊踱步暗骂多事之秋。
好容易等到林亦北把过脉后，说沈思漓是思虑过甚又受了寒气，待开过药方，细细交代医嘱后应王太夫人所请到偏房休憩。
莫莉抓完药材不敢有丝毫懈怠，细查过药方和药材后，亲自去熬药。
无尽的黑暗混沌中，沈思漓真切感受到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伴随着一道怆天呼地的哀恸声。
她似有所感，却无力安慰那道声音的主人。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大亮，屋角铜炉炭火发出“啪”地一声，沈思漓意识稍有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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