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传闻
红梅醒来,是在第二天中午。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地上,浸染病床周遭的白色帘幕。红梅望着天花板,歪斜一刀光彩,教她渐渐回神,疾病初愈的身体虚脱似的,饥饿又乏力,仅仅坐起身,都要比往常困难。
校医室人多起来,她听着一帘之隔的女孩们聊天。
“今年倒春寒怎么这么严重啊,咱们班好几个都病了。”
“你也离我远点吧,传染给你怎么办,耽误上课。”
“那岂不是正好!我好想偷懒不上课啊……”
“呸,净瞎说。”
老师道:“安静点儿,这是校医室,别打扰别人休息。”
“好!”女孩们应着,转而更加细密的窃窃私语。
红梅听着隔壁的咕唧悄悄扬起嘴角,想起谢芳。帘幕一角被掀起,她心头雀跃,却是校医室的女老师拿着温度计进来。体温回到正常值,看到红梅气色孱弱,于是女老师问:“你退烧了,可以回去了。但是你脸色不太好,要不打个营养针?”
“多少钱?”红梅小心翼翼问。
“三块。”
红梅感觉精神振作了不少:“还是不麻烦了……可以给我一杯糖水吗?我休息一下,去食堂吃饭吧。”
女老师答应,不多时就把红糖水端给她。
粽红的液体入口,还有姜味,她饱是感激地说:“谢谢老师。”
“你太瘦了,去食堂好好吃饭,多吃蛋白质和红肉。”
“谢谢老师关心,我会的。请问芳芳回来过吗?谢芳?”
“没见。”
姜的辛辣和糖的能量遍及全身,红梅把杯子还给校医室老师。在食堂破天荒地吃撑,傍晚她到和谢芳惯常学习的位置,直到图书馆闭馆,都没等到谢芳。
最后一个踏出图书馆门,红梅隐隐觉得奇怪:谢芳如果有事不来学习,向来都会提前告诉她。
是西餐厅的工作没有保住,不好意思来见她?
没关系的呀,她们什么关系,工作可以再找,更何况学费已经没那么紧迫了。
是感冒了?
被她传染了?在家休息吗?
她不知道谢芳家的电话,没有办法问,除非谢芳主动打给宿舍的公共电话,指明让她接听。
还是出事了?
可是在西餐厅点□□的人,经济条件不会差,起码不会为难人吧。
不管什么事……哪怕无法解决,她起码能听她抱怨,还是别的什么,她能派上用场的地方,还是有的。
裹一身寒冷回到宿舍,她带着踌躇入睡,想,明天就能见面了吧?
谢芳从来不会缺席课堂的!
安慰着自己,红梅进入梦乡。
梦里是下雪的二月,她站在梅花树下,抬头望着枝头,像忘记了时间。
睁眼又是新的一天。
红梅白天上课,夜晚到图书馆自习,依旧没有等到谢芳。
一个疑问在心头徘徊:到底怎么了?
事情格外反常起来,于是第三天,红梅拿着谢芳的课表,去教室门口等她。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到人群几乎清散殆尽,她都没看到谢芳,唯有挂名表哥一脸意外,前来问候:“好久不见啊表妹,找谁?”
“谢芳,你看到她了吗?”红梅急切地问。
“她三天没来了,好像跟老师请过假,同学问起来,都说有事。”刘勇读出红梅脸上的愁,调侃道,“怎么了,掰了?我倒是不意外,班里跟谢芳走得近的女生,大多家境都跟她一样好,吃穿住行可都是进口货。人以类聚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早点脱离脆弱的小女孩友谊,找个好男朋友嫁了多好,你说是吧。”
胃里一阵翻腾,红梅压下反酸的烦躁,冷静地说:“告辞。”
她扭头就走,把刘勇满带恶意的“想通了记得找我”甩在身后。
男人们的谈资,可以是游戏电影,因为他们能聚在一起消费;可当话题转到女人身上,表面谈的是爱情,根本上谈的是□□和子宫,是另一种长在女人身上的消费品。夜总会的人用钱买,道貌岸然的人用爱情买,差别仅仅是这个。在刘勇眼里,她是一个可以拿来上供的、干净的消费品,可以让他拿去换更大的利益的东西。
算盘已经响成警铃,她无可遏制地,厌恶他。
至于他嘴里什么小女孩友谊,更是不足为虑的挑拨。
谢芳是什么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怀有崇高理想的医生,一个乐于助人的挚友,一个坚定不移的战士。
但她的朋友倒在了哪里,她现在必须搞清楚。
于是她在校园奔走,问以前她和谢芳一同遇到过的老师们,大部分老师对校长一家并不亲近,跟谢芳也只是表面客气,就无从得知谢芳的动向,更别说谢芳家的电话。
线索剩下不多几个:去医院找谢芳妈妈、去校长室直接找谢芳爸爸,或者任何学校高层,搞到谢芳家的地址。
尽管计划如此,她每每去到校长室,都无人办公;找到医院,却被告知吴莲医生最近请假;红梅拿到了谢芳家的电话,打过去却无人接听。
一切都很不对劲。
但她没有任何办法。
谢芳的陡然失踪,让红梅恢复了独来独往的日子。这没什么,初中、高中她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有消费就没有社交,这很正常。她甚至这么想:如果谢芳突然开悟,想要换一些朋友,她也可以接受:她对她足够好了,有过这样一位知心好友,怎样都不会是遗憾。
她只是担心,好友的异常,是不是跟她有关。
如果是的话……如果是的话。
她该怎样负责这一切啊?
谢芳不到校的时间,逐渐从一周变为了半个月,红梅也不知疲倦,到处找校长、谢芳的母亲,或是守着宿舍电话,定时定点拨打。
但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担忧成为没有尽头的事,一天天累积成阴郁。她越发变得只会读书,学完就变得自闭,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也对任何事都不关心。
自然也就无从觉察,一些隐约的排挤。
直到一天,红梅上课险些迟到。闯进教室门,先前还叽叽喳喳的教室顷刻间鸦雀无声,红梅自以为迟到行为过于瞩目,连连跟同学们无声低头哈腰地致歉。找到位置就坐,周遭女生们不约而同,往远离她的位置挪了挪。
红梅有些奇怪,但望过去,那些女孩们没什么表情。但当她低头,眼角余光里明明白白看到,几个女孩交头接耳,指着她的方向。
不知如此,课间休息去洗手间,原本需要排队的女厕所,在她排到最后面时,前面的女孩们不再排队,径直走了出去。
果然不是错觉。
红梅佯装站不稳,故意向前靠了靠,洗手的女生惊魂失色,水龙头都没关就离开了。
当红梅上完洗手间回到教室,教室一瞬间的寂静让疑问画上了句号。红梅把脸埋在手里,镇定思路。
不是错觉。
她可以不在意,因为社交不是毕业和分房子的必要条件。但是,为什么?
她实在无心解决这些问题,因为每晚图书馆惯常的座位对面空空荡荡,一同努力的人消失不见了,却没有人能告诉她为什么。
红梅翻着书,却一字未进。她深深地叹气,想要去图书馆洗手间洗把脸稍作修整。走到洗手间时,门却被人悄然关上。红梅茫然地看到:是陈晓晓。
“怎么了?”红梅问。
陈晓旭咬着嘴唇,双手抱臂,十分焦虑地走来走去,像是最终下定决心,跺跺脚,郑重地对红梅说:“你知道吧?班里人现在有点排挤你。”
“嗯。然后呢?”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说真的,我不在乎。但如果你愿意说,也可以告诉我。”
“……”陈晓晓沉默一阵,才道,“你去夜总会打工的事被人知道了,他们都以为你是……”
“妓女,不干净,满身性病。”红梅顺着思路猜下去,平静地问,“然后呢?”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冷静。”陈晓晓压低声音,却改不了逐字上扬的音调,“如果你暴露了,我也会暴露,我们都得受别人指指点点,哪怕我们都清楚钱是干净的。所以我去稍微打听了一下,这件事最初是从哪儿传来的。没想到是你表哥刘勇。刘勇跟他们宿舍的男生们说,他从一个男人那里拿到了二十多块,让转交给你,说是夜总会赚的工资。然后这事儿就传开了……”
听到意外的名字,红梅凝视着焦虑的陈晓晓,而她继续说:“我是不知道那个男人对刘勇说了什么,但是刘勇怎么能这样对你——你们不是亲戚吗?现在传什么的都有,如果你想解决,必须找刘勇谈谈……”
“谢谢,我会的。”
“还有让他闭上嘴,别像个八婆,诬陷女人的清白,也不代表他就能追得上人家女孩了!我真不明白贬低女孩的人品对男人来说有什么价值?”
“议价。”
“……什么?”
“把值十块的东西贬低成只值一块,像他那样的人就可以轻易地买回家了。这是在议价。他还辱没了谁的名声?一起算账吧。”
“……你不知道吗?”
“我没什么朋友,除了谢芳。”
“……就是谢芳啊。”
“什么?”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那我大概复述一下他们在传的东西:‘谢芳是城里思想开放的女人,喜欢去夜总会不图钱,图快活;而刘红梅那种农村出身的女人,一晚上也只配二十块,玩玩就行了,没必要负责’。”
奇异的怒火在心底烧灼,红梅竟笑出来:“还说了什么?”
“……说谢芳这半个月没来学校,是怀孕了,要保胎呢。”
愈发好笑,红梅乐不可支:“就这些?”
“就这些。”
“真有人信?”
“……我不知道。但这种传闻,正常人都会觉得,宁可信其有……”
“谢谢,晓晓,我知道了。”
红梅没理会晓晓请求她低调处理的话语,径自离开洗手间,回到惯常的座位。在座位上沉寂好一阵子,视线落到她的银色水壶。她旋开瓶盖,把所有温水喝了下去,像灌下一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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