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苏闻海的尸身还在,他从中毒到死亡只有一个晚上,如今查出了你们兄妹,只需等到天黑,证据自然就有了。”
厉孺子听完睁开眼,眼底存疑。
“天黑后召出苏闻海的魂魄,让魂魄配合我施法,重现他死当晚的场景,看看他都吃过什么,是谁给他吃的,再顺藤摸瓜追查他来之前的线索,看看是否跟好雨有关,就能确定刚才对你的指控是否属实,厉孺子,你真的自信没有破绽的话,就且等一等吧。”
其实虞守白只能重现苏闻海死亡的那一刻,也就是毒发身亡的场景,可他刻意夸大,在场的人也都立即眼前一亮,尤其是赵初荔,那表情几乎拍案叫绝。
厉孺子聪明颖悟,顿时栽倒在地。
“别再心存幻想了,厉孺子。”陶晓山一脸悲痛愤懑,“再是山穷水尽,你也不能下此毒手,如此愧对圣人教诲!不配做读书人!”
厉孺子栽倒后,发出了桀桀怪笑,那声音痛苦异常,近乎嘶吼,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陶晓山:
“晓山兄,你我皆出身贫困,难道你不知我心中所想?苏闻海仗着他出身高贵,何时真心将你我视作同窗?我们不过是他眼里的一条狗,就连好雨也只是他读书累了用来玩弄的对象!就因为我们出身贫贱!他一头泔水,脏心烂肺,只会附庸风雅,连夫子布置的文章都要我等轮流代写!难道你对这些一点也不知情?”
“我和安待宾就是他的枪手,是他身边任意使唤的一条狗!就凭他爹是节度使大人!他姑母是宫中贵妃!我们被他当成了狗,还要觉得荣幸,还要摇尾乞怜,还要当成福报!”
陶晓山面皮涨红:“代写文章一事确实令人作呕,我也同样经历过,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你下手之时,就没有犹豫过吗?”
安待宾已经傻了,他靠墙站着,嘴唇发抖:“孺子,你为何......为何要害死闻海?”
厉孺子知道大势已去,头脑变得异常冷静,他伏在地上,对赵初荔磕了三个头:“殿下,我认罪,可是好雨无辜,我知道她不会胡乱招认的,请殿下放过她,我受妹妹恩情,不能到最后还要连累她的性命。”
赵初荔道:“好雨有罪无罪,不是谁说了算的,要看她曾经做过什么,等案子审完了,我会让人仔细考量她的刑责,在法度之内不会判得太重。”
厉孺子不甘心:“我既已认罪,就拿我的命相抵,一命换一命!还是说苏闻海的命更值钱,要我们一家的命才抵得过!”
赵初荔和虞守白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厉孺子极力撇清好雨,只怕好雨在这个案子里的作用不小。
“晓山,你先找人把他看起来,察渊司的差吏很快就到。”叶眉蛟见场面有些胶着,便决定先把厉孺子送出去,别的等众人商议后再定。
陶晓山把厉孺子和安待宾带走以后,赵初荔便道:“毒应该是厉孺子下的,但是厉孺子一直待在书院,没有什么机会寻找钩吻,反倒是好雨住在坊间,容易接触三教九流,极有可能是她出的主意,找到的钩吻,兄妹两人联手做的案子。”
虞守白不知不觉地倾身向她,点头表示赞同:“主谋是谁还不好说,有可能两人都是主谋,好雨已经被控制住了,接下来还得再审她。”
赵初荔目光灼灼望向了他:“是该如此。”说完她对着虞守白一愣,感觉变怪了起来,脸瞬间一红。
虞守白似乎没有察觉,他转头召人进来,下令将好雨提进察渊司大牢,手下离开后,他才微不可察地瞟了赵初荔一眼,眼底古怪。
她办案时反应灵敏,心思百转,甚至可以说是多智近妖......偶尔对她有些欣赏,也是难免的。
陶晓山派人看守好厉孺子之后,回来向众人复命。
他脸色颓败,显然被此事刺激,受到震撼,说话时气息虚断,总是唉声叹气。
虞守白安慰了他:“厉孺子刚才说的不是全无道理,你和他同样出身不高,但你们的为人却截然不同,还请晓山保持心性,矢志不渝,终有云开见日的一天。”
陶晓山感激道:“多谢虞公子激励之言,晓山定会引以为戒,但愿有朝一日能够百炼成钢。”
虞守白话音一转:“但有一事,还望晓山明言,勿要隐瞒。”
众人皆怔,陶晓山亦是眼皮一跳,显得手足无措。
“有关姜琉的秘密,晓山打算何时告诉我等?抑或是要帮她隐瞒到最后?”虞守白的语气渐渐犀利,直指陶晓山内心:“我知你爱惜姜琉的心意,姜琉才华横溢,确实值得身边人的珍视,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重蹈厉孺子的覆辙,对吗?”
赵初荔转了转眼珠,没有出声,心想虞守白刚才好话说尽,原来是因为后面憋了个大的,哼,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陶晓山忙前忙后,还被他冷不丁一箭扎在了心上,简直禽兽不如嘛!
虞守白看她一眼,那眼神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赵初荔暗自撇撇嘴,并不搭理他。
陶晓山汗如雨下,心中飞快地衡量,众人望着他,表情各有所思。
最后他狠狠一跺脚:“虞公子,是晓山愚昧,但此事事关重大,我想给师妹一个自己坦白的机会,请殿下和虞公子允准,由我去劝导师妹,让她把所有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赵初荔把这当成意外收获,正要开口同意,虞守白却一口否决了。
“晓山,你不了解姜琉,她的身世来历并不简单,你是劝不动她的,还是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由我们来判断下一步该怎么走的好,这不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姜琉。”虞守白语气严凛,不容他拒绝。
“可......可是,我......”陶晓山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只是将话噎在嗓子里,显得为难又痛苦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顾虑,说出来听听。”赵初荔反应极快,陶晓山明显是喜欢姜琉的,为了她好,肯定会听从他们的劝告,可他欲言又止,磕磕绊绊,就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虞守白也道:“不管是什么顾虑,都请放心交给我们,若因此出现什么差池,在座的每一位,都不会不管你。”
陶晓山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内心天人交战,最后竟然眼泪哗啦地往外流,最后他将心一横:“我说!”
众人安静地望着他,他擦干眼泪,抬起头道:“师妹她很努力,凡是先生的吩咐,哪怕赴汤蹈火都要做到,先生待她,有些超出对弟子的本分了!有些事实在是不该让师妹做的。”
难怪陶晓山支支吾吾不肯说,原来是涉及漱石先生的举止名声,赵初荔恍然大悟,就跟她读研时被导师吩咐买菜接孩子一样:“是漱石压榨弟子太过了?姜琉事事妥协,丝毫不敢拒绝他的要求?可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吧。”
陶晓山憋红了脸,磕磕巴巴道:“人言可畏,在别人眼里,就好像师妹她跟先生的关系不止于此,有时候大家互相打眼色,也是这个意思。”
赵初荔脑中嗡的一响,莫非是师生恋?
虞守白道:“也就是说,你们都默认姜琉跟漱石先生的关系非同寻常,只是人人心知肚明,闭口不言罢了。”
陶晓山急声辩解:“师妹她绝不是那种人,她只是迫于无奈,跟先生走得近了些,让大家有所误会而已,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位亲传弟子知道,旁人都不知情。我劝过师妹好几次,让她不要对先生太过惟命是从,可师妹她觉得身正不怕影歪,不肯听我的。”
虞守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陶晓山浑身一震,索性指天发誓:“我愿意替师妹作保,她跟先生之间绝对没有任何不轨之情。”
郑辰听得啧了一声,捏着嗓子道:“那他们有没有不轨之事呢?”
“你——”陶晓山被气得冒烟,红着眼死瞪向他:“你少血口喷人,先生他再过分,也不会对师妹做那样的事!”
郑辰撇嘴:“其实你心里已经想过了吧?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小辰!”赵初荔赶快制止他:“不许胡说八道,事关姜娘子的名誉,这可是要命的大事。”
郑辰缩回她的身侧,咕嘟着嘴,看陶晓山的眼神就像看个傻子。
赵初荔约束地看了他一眼,温声对陶晓山道:“此事我们会暗中调查,你放心,不会弄得众人皆知。”
陶晓山再三替姜琉担保:“请殿下一定要相信晓山的话,师妹她没有错,先生有的地方确实做得不对。”
好家伙,还是个恋爱脑,赵初荔对他点点头:“我相信你。”
陶晓山才堪堪稳住了些,他道破亲传弟子间秘而不宣的隐情,心情也变得很低落,耷头丧脑的,显得很可怜。
叶眉蛟暗自叹息,道:“好了,晓山,你并没有犯什么错,我们今日来书院的事情已经了结,就不在此打扰了,你回去吧,不必送我们下山。”
陶晓山略想了想,便听从她所言,行礼退下了,只是走的时候一副心事重重,压力很大的样子。
他走后,赵初荔耸了耸肩:“今日原本是来审姜琉的,没想到你查到了好雨的住址,倒是把厉家兄妹给挖出来了。”
“先审好雨,把苏闻海的死弄清楚。”虞守白起身,“我让人把她送去了察渊司大牢。”
苏闻海跟冯照的死因都跟妖邪无关,其中会不会有所关联?想到此,赵初荔忽然灵光乍现,一把抓住了他的胡服袍摆,冷黑的眼专注又发亮:“你是怎么找到的冯照的坟?”
虞守白还没忘了她那句有屁快放,立刻脸色一冷,从她手里夺回袍摆,看也不看地离开了。
叶眉蛟慢吞吞地站起来:“这件事殿下问我就行。”
赵初荔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哼了一声,脸上气急败坏:“你们除妖门的人都大逆不道。”
叶眉蛟脸一垮:“殿下怎么把我们也骂进去了,师叔祖之所以甩脸色,还不是因为殿下您先对他不恭?”
赵初荔愤愤然望着她:“那你不是也笑了吗?”
叶眉蛟一口气噎住,索性转身去追虞守白:“师叔祖,等等我。”
“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发现的冯照的事!”赵初荔原地大嚷。
叶眉蛟头也不回,赶上虞守白后似乎有很多话说,两人在前面有商有量。
“殿下。”郑星笑着:“您问我们也是一样的。”
郑辰从旁小心地扶着她:“这一阵子我们没有进宫打扰殿下,就是在查这件事。”
赵初荔气得掐他胳膊:“怎么你们都知道!”
郑辰被掐得笑出了声:“殿下最近没有出宫,应该也不知道城里有多乱,虎卫、永安府、察渊司,还有我们除妖门,全都乱套了。”
说完他轻轻垂下了眸,扶着赵初荔安静地走了一会儿,才听她叹道:“我只顾着伤心,忘了正事。”
宫宴那晚假扮叶知则的人,想必正在四处躲藏,阿爷肯定是要把此人挖出来的。
而此人很有可能就是已经复活的叶铭麟,她心中一动,念头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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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是你吗?出来吧。”
城郊的一间偏僻宅院里,巨树高密,绿影森然,叶知则站在树影下,月白镶金懈豸襕袍衬得他面色如玉,只是有些苍白。
在他身后,木制曲廊的尽头传来沉郁的脚步声,叶知则缓缓转身,与来人对视,喉咙立即涌起了酸硬。
“真的是你。”叶知则表情痛苦,不自觉地握住了腰际的除妖剑。
叶铭麟盯住他中的剑,发出了不屑的笑声。
他们兄弟俩长着同样的脸,只是气质迥异,叶知则是清隽贵气的公子哥,落花踏进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而叶铭麟则是鹰视狼顾的野心家,暗度陈仓传刀剑,阴谋陷阱逐飞蝇,现在再看他,只觉得满身鬼蜮邪气。
“是谁在背后帮你?”叶知则吞咽着喉咙,声音隐隐发颤。
灭紫禅机术只能由另一个懂邪术的人对他施展,叶铭麟自始自终都有同谋。
“你不用知道这些,知则。”叶铭麟终于开口,声音暗哑,“你还叫我阿兄,我很欣慰。”
叶知则狠狠压下喉咙里的硬肿,也被憋出了眼泪,他用妥协的语气,近乎哀求道:“阿兄做错了事,随我回家吧,这次我绝不会让阿爷再处死阿兄的。”
叶铭麟缓缓走下木廊,来到了树影中,眼里死寂沉沉。
“太子已经死了,圣人若查出是阿兄所为,叶家就保不住了,我会求阿爷让阿兄隐姓埋名,阿兄从此隐匿,再也不要出来害人了。”叶知则攥剑的手指节发白,身子极度紧绷。
“知则,我还有事要做,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叶铭麟抬手制止了他的冲动:“你听我说,除妖门早晚会有大祸临头,现在御史台出手,只是前奏而已,将来还会发生你意想不到的事,阿兄没有背叛叶家,是阿爷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叶知则郁愤难忍:“除妖门严禁邪术,这是宗师他老人家定下的规矩,阿爷对涉邪之人有多无情,难道阿兄不知道吗?”
叶铭麟皱了皱眉:“看来你也不相信我。”
叶知则摇头:“阿兄要我如何信你?灭紫禅机术这等伤天害理的事,阿兄都做得出来,我还能信你什么?”
叶铭麟忽然变得怒火滔天,他张臂一震,道:“伤天害理?你知不知道,我除妖门几万人即将遭到天劫!黄雀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真要等到几万除妖师被人歼灭,才是一切后悔莫及!”
叶知则脸上绝望渐深:“阿兄随我回去,给阿爷一个交代,给叶家一个交代,我保证不把阿兄交出去,如果阿爷非要处死阿兄,那就连我这条命也一起搭上!”
“无知!愚蠢!”叶铭麟气愤至极:“你根本担不了家主之责,阿爷他顽固,而你是无能!难怪连叶眉蛟也要跟你抢,你被她算计陷害,竟然还无知无觉!”
“阿姐她想当家主,我让给她便是!”叶知则目疵欲裂,抓住他的手:“谁让阿兄甩手不干,非要做惊世骇俗之事,我已经尽力而为,可还是把所有的事都搞砸了,说我无能我也认了,可阿兄你呢?你现在一旦被抓,整个叶家都会被赐死!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
叶铭麟抬臂甩他一个踉跄,力道大得叶知则控制不住地退了好几丈。
“赵临瑜是自己找死,我原本没打算动他的。”
“阿兄为何要拐走赵影棠?”叶知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叶铭麟古怪地看他一眼:“现在你才是她的驸马。”
叶知则脸面烧红,依旧追着不放:“阿兄还没说,为什么要拐走赵影棠?”
叶铭麟没好气地答:“说了我有事要做,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让你帮忙,不过看样子你应该不肯,既然如此,就当我们从未见过。”说完他拂袖转身。
“别走!”叶知则大声制止:“阿兄不如说来听听,到底想让我帮什么忙?”
叶铭麟停住脚步,接着他不再犹豫,一边冷笑,一边摇头,很快踏上木廊,原路离去。
树影如同一张严丝合缝的巨伞,罩着叶知则失魂落魄的身影,没有一缕阳光能够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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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虞守白和赵初荔一行赶到察渊司时,已经晚了一步。
“这是厉好雨留下的供状、画押。”小吏将供纸呈上:“她进入察渊司大牢后,不久便毒发身亡了,进来之前我们也曾搜过她的身,她应该是在来之前,提前服下的毒。”
虞守白将供状接到手里展开,赵初荔也想看,只好咳嗽一声,挤到他旁边伸颈,一边看一边唉声叹气。
虞守白眉尖动了动,没有出声,等到大家围上来一起看完,才道:“兄妹俩都说是自己主谋,把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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