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报应
这日俞平在布店算上月的账,兰香平白无故地挨了过来,抢了俞平手中自来水笔,怕漏墨,放平在桌上,道:“平儿,我上次问你,能不能商量把五爷借我一天,他怎么说?”
俞平掐着算盘上最后一个数目,小小地记在页脚,才心虚道:“怎么你也这么叫了?”
兰香嘴角一扬,试探道:“既然这昵称是被五爷独占的,那他一定愿意被你借出来吧。”
俞平道:“他很忙。”
兰香追问道:“是你没有问,还是他不肯答应?”
兰香撺掇他们这么久,怎么可能不明白:凡是俞平开金口,麻霆君哪会不答应?这两人前阵子打着复诊的借口,上山看红叶。俞平要是再求他帮忙,短期难舍难分,怕不是真要以身相许了;
枢城那里悬而未决,指不定又来人冲着谈四爷,贸然牵扯麻霆君断然是万万不可的。便道:“兰竹哥带回来的茶叶大多受潮,有些棘手,我想还是不去劳烦他了。”
兰香讪讪哦了声,上楼做功课。
次日,镇上肉铺的屠夫领着儿子石头,找上布店。
屠夫叫嚣道:“你们管不管詹兰香?”
——肉铺的儿子石头,与兰香一个年级,调皮捣蛋惯了,平日总欺负其他女学生。兰香这般铁血女儿第一个无法容忍,唤了小姊妹偷他们家的葡萄以表警告,不料新学期石头以此做文章,变本加厉;兰香忍无可忍,无奈体格差距太大,光明正大地比试必然会落败,退而求其次,把他辫子剪了。
这事兰香暑月便有提及,老板夫妇只作稀疏平常,关心她在学堂和同学小打小闹,不如担忧詹兰竹实际,便无暇顾及;此时眼睁睁看着石头被屠夫掰着,原地转半圈,露出光溜溜一截后颈。
屠夫又道:“这跟辫子是从他娘胎里带出来的,怎么说剪就剪?”
兰香冲上前道:“他活该!我们女孩玩得好好的,非来欺负我们。”
屠夫见不占理,绑架起她的父母,道:“詹老板,何老板,我敬你们一家文化人,怎么养的出这样的女儿?”
兰香不给他们机会,抢话道:“我怎么了?”
屠夫道:“姑娘没个姑娘样!”
兰香道:“姑娘是什么样?我就是姑娘,姑娘就是我这样!”
俞平原是躲在墙角抄字帖,暗自庆幸:还好没把麻霆君卷进来。
场上兰香嗓门喊屠夫不过,总算轮来了詹氏夫妇。詹氏夫妇都是善人,话茬一直在屠夫嘴里,气势上落得下风。俞平架了笔看热闹,脚踝倏地被颗石子砸中了,原是兰香偷偷给他使眼色,比划着哥哥房间的位置,叫詹兰竹来撑腰。
俞平记得他去农家帮忙收菜,眼见前门充作战场,只好猫着腰去天井,翻墙走后门。
然而屠夫的大手忽然钳上了他的肩膀:
“慢着。”
一种失败的感觉悄然遍布俞平全身,锁着眼睛,好一阵才有勇气转头面对。屠夫捏着他的下巴,也不言语,光是端详他好一阵。兰香见机不对,道:“你宝贝儿子还在呢,做什么混蛋事,快放了俞平!”
“有福气。”屠夫往俞平下巴上最后一捏,多少依依不舍,乐道,“麻霆君这小子有福气。”
石头也嗅出诡异,小声道:“爹……”
屠夫阔步而来,往石头后脑勺拍了一掌,再对詹老板道:“看在老麻的份上,这次就算了。要是有下次,我去麻公馆讨个说法。”
学生之间起矛盾是小事,然而屠夫一家都泼辣,见惯了牲畜的生死,便也不会把人的道德束在心上。如此小事,不能真闹去麻公馆;布店摆出态度,为俞平请了假:往后开始的一星期,统统叫俞平做兰香的伴读,若是平安无事,再照常工作。
学堂是周围几个镇合资修建的,说来麻家出力也不小,一户就占了大头。听说俞平要去,麻乌金受人之托,再托了人来通融。
滨江公馆区的孩子从来是请家庭教师,除非念大学,鲜少有参与公共学堂的。俞平见识太少,看一切都新鲜。跟在兰香身后,先去食堂放饭盒,再去广场等着,人齐了做广播操。
俞平什么都不会,只能在队末打发时间。早操结束,一天的课业便开始了。
教室最后是一张靠背椅,铺了软垫,专门预备给俞平的,兰香说一不二地把他的椅子搬在自己的位置旁,顺手把软垫夺了过来。晨铃响过,上午是算数课。
算术先生上了年纪,头发白了一半,讲课前例行点名,挨个叫过后,以教算数的机敏扫了一眼,道:“多了一位同学,是哪一位?”
俞平起立道:“先生好,詹兰香和隔壁班学生打架,我是家里派来监督她的,与校长说明过。”
算术先生诧异道:“詹兰香又欺负男生了?”
底下哄笑不断,兰香跟着站了起来,脸红一阵,道:“是他欠揍!”
算术先生道:“伴读也要遵守学堂规章制度,你上来加个名字,不准迟到早退。”
俞平上到讲桌前,瞄准点名簿底下空白处,落笔前险些犯了旧毛病,所幸写得慢,涂涂改改,总算签了“俞平”。学生原本各自心不在焉,见他上去,全然集中精神,惊呼不断。俞平向来跋扈惯了,持靓行凶,却也抵不过他们热情似火,面皮被害得薄了些,耳朵红了一阵。
兰香拉来同桌,窃窃私语道:“我知道他算长得还不错,至于这样吗?”
同桌笑道:“只是‘还不错’?我要是五爷,我做鬼都要缠着他。”
“嗳,他们好像都没承认呢。等下人家回来了,说话注意点。”
“前几天我家秋游,看见他们一道走,多亲昵,要不是顾及我们在场,嘴都亲上了。”
兰香笑着,小声骂一句,推了把同桌的手臂,小打小闹着。待俞平回来,二人再和好如初。兰香笑道:“平儿,红叶好不好看?”
俞平帮她搬了算盘出来,道:“哪里来的红叶?先生讲课了。”
兰香真是一听算数课就要犯困,睡得口水不止。俞平叫了她几轮,不想也被她染上了,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台上先生司空见惯,不下来视察,光留了题目,半是叫他们消化,半是叫他们醒觉。
兰香照旧迷糊着,俞平咬牙坚持着最后一份清醒,利落地拨出答案,瞧了一轮焦头烂额地其他学生,便管自己闲闲地歇着。
中途休息铃响,兰香竟清醒了,拧着水杯喝水,顺手要把俞平唤醒。同桌第一个不肯,小声道:“怎么好打搅五少奶奶的美梦!”
兰香听见这话,立刻要笑,却也怕吵醒俞平,牢牢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再与同桌开着玩笑,道:“我们班还好,隔壁班真有几个被麻霆君害得相思病的,我家俞平若真和五爷成了,他们不是要恨死?”
同桌笑道:“他们哪是喜欢五爷?叫他们一睹五少奶奶芳容,马上要在五爷手下横刀夺爱了。”
兰香笑道:“大家都这般没品,可怎么办!”
俞平睡得浅,听她们一阵空谈天,内心早是清醒了,无奈没有台阶下,便又假寐一阵;而后实在熬不住,闹一阵动静,无事生非地升一个懒腰出来,假装没听见她们说什么。
同桌觊觎俞平已久,见他睁眼,装着正经,问道:“俞平,兰香说你在麻公馆教洋文,五爷的洋文好吗?”
俞平不假思索道:“不好。”
认真想了想,又道:“很差。”
同桌笑道:“先生再一视同仁,必当是青睐好学生的,五爷洋文这么差,你私下是不是也很看不惯他?”
俞平道:“我是做短工的,当然不能妄自评论少爷。不过五爷人好是毋庸置疑的,上课归上课,课下重新算过。”
“那么,你和五爷关系不错?”
俞平算是默认了。同桌又道:“本就是石头欺负你们,五爷会不会为你们鸣不平?按理说,他也算半个校长,上学期组织好几次看电影,都是麻家买的单。”
兰香插嘴道:“唉,他忙着处理我哥哥带回来的茶叶,否则我早借他一用了。”
同桌道:“他肯?”
兰香向俞平努嘴,道:“不肯也得肯!”
同桌又道:“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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