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 48 章

冯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来，目光与凌久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这一瞬，时间仿佛静止。

烟花还在身后喧嚣，各色的光映在两人脸上，没有话语，却仿若千言万语。

他隔着一层楼的距离，隔着千年的历史，就这般望着她，看她脸上沾上了些许灰烬，看她褪去殿中的沉稳与从容，看她手中火线烧到尽头被慌忙扔开。

看繁华落尽后，月下人独立。

指尖残留着火线灼烧的痕迹，冯嫽恍然不觉，从袖中拿出了那绣着千星结的绣帕，展开，翻面。

亦是千星结。

她也学会了。在万千权谋中，在事事胶着间，在无数双盯着她的眼睛后，学着自己不擅长的物件，在此时此刻，回答他的问题。

心悦。

更鼓声响起，宴会已散，一声声催促着离别。

凌久恍然生出一种灰姑娘的感觉，午夜钟声敲响后，重归寂静。

他的脚步微微后退，听风扫过耳边，渴望替他将不舍传递，冯嫽不动，只是抬头望着他，兀得笑了，吐出两个字。

走吧。

更鼓声再次响起，凌久终于转身，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直至与夜色融为一体，冯嫽才收回了目光，扑去身上烟土，向景和宫走去。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天灯燃放之时，她许下了一个愿望。

大年初一宫内散了假，与昨夜相比显得格外冷清，慈宁宫的门扉半掩，早已有人在殿外等候，见到冯嫽只微微倾身，请她入内。

药香被暖炉烘得浓稠，冯嫽刚走到门口舌尖根便传来一阵苦味，太后倚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但并不看，而是盯着下座的凌宁喝药。

冯嫽看到凌宁有些意外，她以为凌宁受皇帝宠爱，必然是不得太后欢心的，却没想到此刻竟会出现在慈宁宫，且太后还为他熬了药。

“来了。”太后抬眼看了冯嫽一眼。

凌宁闻言，也抬眸看向冯嫽，眸中情绪复杂，却很快又恢复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放下喝完的药碗，仿若那碗中不过寻常茶汤：“药已喝完，若皇祖母无他事要嘱托，孙儿便先行告退了。”

太后摆摆手，止住他起身的动作：“不急，再坐会儿，你三哥难得来一次，一同用完膳再走也不迟。”

“康宁。”太后话音刚落，康宁便一挥手，膳房的宫女瞬间接踵而至，浓郁的药材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刺激着冯嫽的嗅觉，令她缓缓皱起了眉头。

凌宁却是神色淡然，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早已习以为常，看着冯嫽皱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沉了一下呼吸。

“都坐吧。”太后从榻上起身，任由康宁为她整理好衣摆，拉开座椅稳稳坐在主位。

冯嫽和凌宁也跟着落坐在两侧，宫女紧接着便添了茶汤，也是一股药味。

“皇祖母可是身子不爽？”冯嫽从踏进慈宁宫便觉得有些不对，可真说起来却又讲不出是哪里不对，只是堵的人心惶惶。

“不过是调理身子罢了，人老了，吊着一口气，才能看你们成家啊。”太后接过康宁手中的汤勺，亲自为凌宁和她舀出两碗汤送到面前。

冯嫽赶忙去接，凌宁却是不紧不慢地任由她动作，末了只有一句“多谢皇祖母”。

汤面上浮着一层油花，下面沉着切了片的药材，太后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她拿碗的手，温声道：“这汤里加了枸杞和黄芪，你近日操劳许多，该是补一补。”

冯嫽低头抿了一口，药味瞬间布满了整个口腔，她抬眼看向凌宁，见他将汤一饮而尽，宛如喝药。

太后不擅朝政，只是一味地督促二人吃饭，待到膳毕，也并未多留他们，只是淡淡吩咐康宁送客。

“三哥，”临分开前，凌宁忽得开口，“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

冯嫽脚步一顿，转头看他，语气中都染上几分紧张：“什么意思？”

凌宁却不答，只是抬头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眸中闪过一丝晦暗：“别再来慈宁宫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冯嫽站在原地，看那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心跳越来越快，思虑越来越多，春风吹乱她半束的发丝，承福赶忙凑到她身前催促她回宫。

宫内冷清，但宫外却大不相同，年节事务繁多，凌久这几日跟着夫人跑前跑后，观水月的铺子都没来得及去，前脚刚送走慧泽，后脚便跟着夫人接待娘家人。

夫人母家姓杨，舅父杨钰官拜六品给事中，官职虽是不高，但在朝中也是个有实权的，管着奏章审核，消息比旁人灵通大些。

杨钰年过五旬，已经蓄起了胡子，夫人王氏，还有一对儿女，长子杨壬已入仕成家，次子杨玄去年也开始说亲，不知道成没成。

凌久嗑着瓜子听墨竹跟他一一道来，不久面前小碟便堆起了一座瓜子皮山，墨竹看那越来越少的年货筐子无奈道：“小姐，当心上火，我刚刚讲的你都记住了吗？”

凌久将最后一颗瓜子圆满嗑完，拍拍手上的碎屑，重复道：“记住了，杨钰，六品给事中，夫人王氏，长子杨壬已入仕，次子杨玄正在说亲。”

“他们来的勤吗？”凌久伸手欲整理着桌上的瓜子皮，被墨竹轻拍一下又缩回去。

“倒是来得不多，只是逢年过节走动几次。”她唤来其他丫鬟将瓜子皮端走，换上一壶热茶。

“明日去观……”凌久正说着，被外头传来的脚步声打断，是冬尧来唤他去前厅待客。

凌久下意识去看墨竹，见后者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便对冬尧道：“你去前厅回禀母亲，说我稍后就到。”

待冬尧走后，凌久才问道：“那表哥有子嗣了吗？”

墨竹思虑一下道：“难说，上次来是为夫人探病，当时您在府外，赶回来时人已经走了，夫人也没再提。”

“这样啊……那去私库里取个长命锁来吧，免得真有侄儿，没有见面礼让人笑话。”

镜中，他看着墨竹为他束好熟悉的闺中姑娘的发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新岁已至，婚期将近。

还未进门，里头夫人与丫鬟的交谈便传到了凌久耳中，来不及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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