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飞矢
“陆相宜——”言栀紧拽缰绳,棕马扬蹄乱踏,“你师父呢!”
谢闻枝推开车窗,陆相宜迷茫的双眸呆愣看向他,“什么?”
“你师父现在何处!”言栀好不容易追上二人,一口气还未顺匀。
陆相宜不由攥紧衣袖,干涩道:“我、我不知,但换做平日,不是在相国寺便在笠山同净明在一起。”
“发生何事?”月光漂浮在谢闻枝紧蹙的眉头上,他拉住言栀手中的缰绳。
言栀叹道:“出事了,我得马上找到碎云,你们今日莫要再出府,勿受人连累。”言栀说完便拂开他的手,扬鞭而去。
相国寺与笠山是截然相反的两处,言栀于马背上苦思,却见城门紧闭,阴郁蒙上心头,本想着若官兵不放行便抽刀大干一场,却不想为首的兵卒却收了兵戈,将侧门半开。
这是何意?言栀脑中思绪万端,复杂地望了他一眼。
兵卒却早有所料般,说道:“朔北军麾下守将,今日得了令特来支援折冲府巡城。”
“你是赵醒的人?”言栀回眸问。
“死守邕州时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兵卒望向远处火光,“快走,折冲府的人要来了。”
言栀点点头,略带感激地看他最后一眼,棕马便如同飞矢般夺城而出。
夜露瀼瀼,大相国寺在月光下依旧清明庄严,言栀跨下马奔上长阶,四周兜转许久,却只见一守夜和尚正打着瞌睡。
风在树林梢头裂帛似的吼,言栀推了推和尚,后者回过神来。
“碎云在哪!”言栀捏着和尚的手腕。
和尚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言栀聒噪,他挥手道:“没见过!”
“没见过是什么意思?他有没有说过自己住哪?”言栀依旧穷追不舍,问道。
“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年前便搬走了,我元宵后才剃的度!”和尚抽回手道,给他一个不耐眼神,暗示言栀好自为之。
言栀后退两步,愤懑喃喃道:“该死!”
“怎么?”和尚拍拍衣袖,叉腰起身。
言栀冷哼一声,重新上马:“你这秃驴......倒还凶得很......”
若不在大相国寺,那便唯有笠山一处可寻,言栀眺望远处,月色清明,眼眸中储着希冀。
待马至笠山脚下,已然过了丑时,而笠山顶上的那座慈云寺依旧在月光下散着光。
“如此壮丽佛光,却不知是月色还是神佑。”
言栀向声音那处张望,却见云岁骛缓步而出。
“你在此做什么?”言栀没好气问,他着急上山。
“抓人。”云岁骛摊手道。
言栀心中一紧,下马问道:“抓谁?”
“此处可还有他人?”云岁骛依旧冷峻模样,却露出一抹无奈浅笑,“陛下严令再三,不许朝中官员及其亲眷擅自出城,敢问言大人在此地等谁?”
夜寒风冷,言栀不禁打了冷颤。
树林中突然漏泄迷离灯影,由远及近,直到脚步声响至身前言栀方才看清来者模样。
初霁向云岁骛福了福身,指向言栀道:“大人,便是他擅自囚禁太后。”
言栀一怔,直到眼前初霁的模样与言桐的面容在脑海中重叠,言栀方才轻哂一声,“囚禁太后这顶帽子扣得大,倒是难为你步步为营。”
“如今你又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孟黎书从暗处走来,身后跟着的是言倾澜。
云岁骛向前一步,道:“碎云先生竟也在此?”
初霁插口道:“是先生助我救出太后,云大人,更深露重,还请赶紧派人将太后安置宫中。”
言栀望了言倾澜一眼,她面容憔悴,垂着头不敢看他。
“佞徒隐瞒太后行迹,藏匿家中,罪无可恕,又擅自出城,更是死罪一条,还请云大人念在他昔日功劳,恳请陛下留他一具全尸。”孟黎书自顾说道,面色不改。
“全尸?”言栀被钉在原地,挪不动步子,他冷眼睨着二人,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别忘了我兄长尚在宫中!”
“你当他还是一手遮天的丞相不成?”孟黎书打断道,颇为怜悯地望向言栀。
言栀微眯双眼,问:“此话何意?”
孟黎书轻笑一声,道:“马车中坐着新任丞相洛大人,你可要与她一见?”
洛尘笑?
言栀深深呼吸,眼神强势停留在言倾澜的身上,冷道:“过来。”
初霁煞有介事道:“怎么,还想胁迫太后不成?”
言栀被浮躁钳住喉咙,他刻意回避初霁目光,“过来!”
言倾澜一惊,抬起眸子,肩膀微微发着颤。
“听不见我说话么?”言栀眼眸深沉灰暗,向前一步抓住言倾澜的手。
“言栀!”云岁骛抽剑直指言栀喉头,“退后!随我上车回宫!”
言栀并未抽刀,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故作轻松地望向初霁,道:“我与你的帐,自会一笔一笔清算,你若不愿等,那我便等你来杀。”
“说的什么话......快随我回宫。”云岁骛拦在二人中间,按住言栀的肩头。
“便与本官同车而行吧,本官亲自看押言氏。”车内响起洛尘笑的声音,依旧温柔潺湲。
云岁骛若有所思,还是应了下来,将言栀送上洛尘笑的马车中,再回望孟黎书等人,言倾澜依旧低垂眼眸,双手藏在袖中。
一颗明珠堪堪握在言倾澜的手中,这是言栀方才虚张声势刻意塞给她的。
“太后,请。”云岁骛行至另一架马车前冲其俯身。
言倾澜略笑笑,登上马车,无声叹息。
缓缓,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向南面而行,言栀在车中擦着刀,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可惜刀已然亮如明镜,心中浮尘却一颗未扫。
“我见过她。”洛尘笑最先开口。
言栀抬眼问:“谁?”
洛尘笑的微笑也带有几分惆怅,“初霁,逼宫那日我被锁在王府,是我亲手杀的她。”
言栀呼吸微滞,恐怕死了的正是初霁本人,而那日言桐不在凡间,并不知晓此事,不料却被洛尘笑一一看在眼中。
“我曾也是修道之人,此间缘由自有因果,我自是不会多问,你且宽心便是,不必打诳语编造说辞搪塞,”洛尘笑柔声道,“你且听好,回宫之后莫要逞强,陛下不会要你性命,只将他的要求一一答应便是,此番方得一线生机。”
“兄长呢?”言栀并未踌躇,问道。
“江潜受困宫中,平安无虞。”
言栀轻轻点头,魏籍不肯履行诺言,师徒决裂,言桐赶尽杀绝,诸事纷扰,但只要江潜无虞便有转圜之机,自己信他。
魏邤站在廊下,窗户被风吹得咯咯作响,一列昏暗宫灯烧至远方,他捂着胸口轻咳,只觉寒气森森。
也不知事成没有。他抬头望一眼屋檐,瞧见一只云雀幽微轮廓。
“雍王殿下,陛下正传唤您过去。”小太监执着灯,此时拂晓时分,还未日出。
魏邤停下手中动作,翕动干涩嘴唇:“现......现在?”
小太监低着头道:“是,殿下准备片刻便随奴才去吧,莫让陛下等着急了。”
“好,本王随你去。”魏邤暗暗露出一抹微笑,内心却翻涌起得意的浪潮,魏籍终究要来求他。
彼时御书房,魏籍踱步而出,向着偏殿去,江潜在里头枯坐一夜,推门而入时,他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并没有一丝动弹。
大抵是听见了异响,江潜微微扬起头,紧接着便响起魏籍的声音,
“难为你苦等,”他将手放在江潜肩头,“雍王要来了,随寡人一同见他。”
江潜提起衣裳缓缓起身,并未多言,只瞟了眼宫殿外,一行内侍簇拥着魏邤正往大殿赶来,“他来了。”江潜道。
魏籍先一步跨出殿外,佯装戚容道:“本是一家兄弟,不必多礼了。”
魏邤止住下拜动作,隔着长阶仰望君主,而两行侍卫却阻拦其前行一步,魏邤不禁皱起眉:“兄长这是何意?是要臣弟隔着丹墀与您喊话么。”
魏籍却笑道:“你病可痊愈?”
魏邤愣了片刻,病?他压根就没生病,他不由讪讪一笑:“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杨太医。”魏籍给了一个眼神,那太医便蒙上面纱,忙不迭走下长阶,替魏邤诊脉,魏邤瞧见这个熟悉面孔,心中也便舒了一口气。
这太医杨氏便是魏邤早在篁里便买通的医官,起初装病也有他在其中帮衬,方才不出差错。
那杨氏正搭着脉,面色却愈发紧张,细密汗珠逐渐从额上滑落,在魏邤手腕上搭着的指节也逐渐颤抖起来。
“杨太医,怎么样?”魏籍微微探出头。
魏邤正欲询问,却见杨太医哆哆嗦嗦跪下拜首,顿时也颜色大变,心悬千斤石,“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太医不敢抬头,只哆哆嗦嗦回答:“殿、殿下病入膏肓,恐......恐怕时日无多。”
“你说什么!咳咳咳.......”魏邤正要上前,突感气血上涌摔倒在地,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再挪开手,只见手心一抔深红,口腔里溢满腥锈味。
长阶上的二人俯视着魏邤,江潜偏过头去,魏籍却乐在其中,略带怜悯地望着他。
魏邤扶着双膝摇晃起身,他想到了日日端至手边的汤药,顿时将殷红的手指指向魏籍,他震颤着发出怒吼:“是你!”
魏籍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耳廓,道:“嘶......如若不是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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