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西马场
真宿被迫高高地仰起了头颅,莹白的脖颈抻成直线,喉结在肤下顶出薄尖儿,如同枝上秋实,诱人采撷。
顷刻后,真宿垂眼一睥,抬手便将硬物摁回去,无声的角力开始。
真宿虽无法调动体内真元,但是单论内劲,只要无视破碎丹田带来的剧痛,便能使出来。身前之人的力量出乎意料的恐怖,由下至上的发力并不轻松,对方却犹如鱼跃龙门时那股逆流而上的无上冲力,势如破竹!
可惜对上真宿的真仙体蕴藏的雷霆万钧之势,终究是棋差一着,僵持百十息,对方凝力几近溃散,最终落入下风。
身前之人煞是意外,以防内力倒灌,不得不将硬物撤下。真宿这才用余光扫到,那硬物其实是一把及他腰高的苗刀的刀柄。
“你是何人。”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携着仿佛能蚀骨的低振感。
真宿抬眼朝对方脸上看去,只见一双点漆般的墨瞳正牢牢锁定着自己,轮廓五官投下的阴影比夜色还要浓重,给真宿一种被蛇蝎盯上的压迫感。再往下,发现对方虽身着一身玄色戎装,却丝毫不见低调,内衬的麒麟纹羽缎贴里,在月色下隐隐反着亮光,头上戴的冠巾虽也是玄色,边沿却绣有繁复金线,用紫玉巾环收束,垂下数根长及腰的冠带,随风飘逸。足见此人融入夜色依靠的不是外物,而是极其高明的气息收敛术,以致于真宿五感尽展,仍旧无法察觉到这么近的地方,竟还藏着人。
真宿想得出神,一时忘了自己现下是个小小侍人身份,反问道:“问人之前,不应先自报家门么。你又是何人。”
身前的男人挑了挑眉,霍然收了周身寒意,转而饶有兴味地打量真宿。
真宿没空跟他在这周旋,羊舍的贼人还等着他去逮呢。
但当他正欲挤开身前之人,往羊舍走时,对方却道,“如果你是要去羊舍,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只见男人抬了下手,真宿忽地察觉到不远处突然多了几道气息往羊舍靠近,不由心下一凛,扭头看向男人。
男人一直在低头看着他,自然发现了真宿那带着熊熊怒意的目光,不由凤眼一凝,露出冷硬到有些轻慢的表情。
“给我让开!”真宿说罢,旋即暴起。
拳风交至,战斗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羊舍里。
“碧滢……碧滢……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砰”的一声,数名黑衣人一把将门踹开,两柄匕首转眼便贴在了舍内二人的脖颈上。
帮忙抓着羊的内侍倒是冷静,一动不动,慢慢放开了手里的羊角。
但他主子,那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就没这番心性了,慌张慌智的,糟蹋着羊羔一时半会抽不开身,但腿先自行软了,一个脱力,顾不上脖子上的刀,膝盖重重地往地上磕去!
黑衣人反应迅捷,及时收起了横在少年脖颈上的刀。
少年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脖子,发现没有流血与痛感,不由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若狂,接着颐指气使道,“知道本皇子是谁,还不来搀扶,顺道给我将这畜生丢远些。”
内侍也跟着主子壮了胆气,道:“快放我去服侍三殿下!”
但持刀的黑衣人没动,剩下那个不用持刀的,则去将羊舍里的火把点着了,舍里头腾的亮了起来,三皇子这才瞧见了黑衣人腰间挂着的铜制牌,上面只錾刻着“虿”一字,一下子把三皇子看傻了。顷刻后,他连忙手忙脚乱地将外袍裹好,然后像鸵鸟一般将自己缩成一团,好叫人认不出来。
“三殿下,你适才将这羊羔喊作谁的名字?”黑衣人边问,边利落地挥刀放血,小羊羔蹄子一蹬,就了无生息了。
三皇子自是不敢认的,抖得跟筛子似的,刚才喊得可快活,现下是一句不敢说,恨不得真钻地里去躲上一躲。
三皇子可以不开口,内侍就不得不开口了。
可惜内侍也是个没骨气的,黑衣人让他说,他不说,黑衣人立马剜了根羊腿下来,还带着绒绒白毛,淌着生血丝,就掐着他脸,往他嘴里塞。
“救命,主子救我……我不要、呜哈啊,不吃,我不……”
血腥味与内侍被吓出的尿骚味弥漫开去,充斥着羊舍,但黑衣人不为所动,三皇子则被耳边的惨叫声,以及嚼骨吞肉的声音折磨得瑟瑟发抖,涕泗横流。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拿它叫皇姐的名字!”
要是主上在,势必会拿鞭抽这位三皇子。这是能认下来的事儿吗?!但黑衣人委实无法替他们主上定夺,只照原来说的,敲打敲打一番便罢了。
至于他们惦念着的主上鸩王,此时正在离他们数十步外的地方,温香软玉在怀,思考着人生。
“……”本来真宿的拳头都挥过来了,却在空中忽然变道,直往下落,猛地揪住了他的腰封。
接着身子也失了准头一般,竟直接栽进了他的怀里,脑袋拱着他的颈窝,双目半睁,气息尚存,但却无知无觉一般,煞是奇异。
鸩王不是没怀疑过对方是在故意降低自己警惕,好实行偷袭,但气息静谧交缠,身体亲密接触之下,他莫名被蛊惑了似的,迟迟没有将人推开。
鸩王细细打量着怀里的家伙,一身朴素的深衣,白净稚嫩的脸,看来应当是西马场的阉人,多半还是个新来的。毕竟之前的阉人应当都被打点过了,暗卫没有暴露,所以他来给世钧通风报信的可能性很小,估计是单纯去羊舍看看情况。
至于为什么半夜去,那就不得而知了,也不重要。
比起这些鸡零狗碎,比起那惊为天人的气力,倒还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小子,总觉得长得有些眼熟……
尤其那双眼眸,似是在何处见过。在黑暗里都看得出来它浅中透金,若是能有阳光照射进去,可以想象得到,定会是一双落日熔金般的眼眸,美不胜收。
这金色瞳并不多见,许是辛浦瓦族人?
鸩王又执起那把五尺苗刀的刀柄,来回戳弄着真宿柔软的脸颊肉,然而左看右看,还是想不出自己是在何处见过这张脸。
就在鸩王拨弄上瘾,甚至几欲上手的时候,真宿的金瞳忽有浮光掠过,羽睫轻撩,肌肉再次绷紧,鸩王下意识想先一步用刀柄将人格开,可又一时坏心兴起,反而收紧了原本只是虚扶着真宿后腰的右手,真切地将人儿拥入了怀中!
真宿终于恢复了五感,刚寻回视野焦距,便发觉自己竟挨在了对方怀里!明明先前还针锋相对,为何会变成了这颈首厮磨的姿态!
真宿眼神一避,猛地跟个炮弹似的撞开对方,拉开了他们之间过于暧昧的负距离。而鸩王伸了伸手,又放下了。
真宿暗忖自己太大意了,在侍人房本就使用了一次五感,随后看见对方抬手时,周遭有气息变动,便没节制地又用了一回,导致正准备干上一架时,正正好耳聋眼瞎全无知觉。
然后他只能在心里默数,念了盏茶有余,现下才恢复过来。他不明白此人为何还在这里,为何不趁机揍他一顿,反倒要搂着……
真宿一言难尽地看着鸩王,有不少想问的,但又不觉得对方会给自己回答,且当下实在不得空,他便干脆一个箭步从鸩王身旁蹿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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