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总决赛（四）

如果比赛结束在这里，那么这将是一场精彩纷呈且令人意犹未尽的比赛。

如果故事停留在这里，那么这将是一个尘埃未定却引人无限遐想的故事。

在激烈的对战中，中国队初显优势，那个目标近在咫尺，那座奖杯触手可及。这是旅人攀登至山顶的前一步，也是缺月运行至圆满的前一瞬。所谓距离希望最近的时刻，也是最美好的时刻。

只是赛场上的分秒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往往是等人反应过来形势就已经千变万化。

那么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的呢？

喻文州说不清楚，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转眼之间，刚刚还压着对面的剑客打的一叶之秋就已经陷入了被动，刚刚还在弹药专家的弹火中游刃有余的一枪穿云也落入了元素法师的陷阱。

这也没什么稀奇，毕竟比赛场上的事总是难以预料，优势与劣势相辅相成，主动与被动来回切换。一个成熟的职业选手不会因为这点形势上的变化就自乱阵脚，更何况是见识过无数这种场面的喻文州。

可也正因如此，一种前所未有的古怪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这不对劲，他想。

在半决赛对战美国队时，喻文州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他很确定这次和半决赛的时候不一样。面对中国队做出的战术布置，美国队虽然也做出了巧妙的应对，但那是因为他们刻意地诱导了中国队的行动，进而把控了比赛的节奏。在王杰希解封魔术师打法打破局面之后，这种情况也就不复存在。

无论如何，美国队的一举一动都是有迹可循的，他们的战术思路是可以通过队员们的举动去反推的。

反观韩国队这边……

喻文州罕见地感受到了自己词汇量的上限。他没办法用他已知的任何一种战术思路去解释韩国队的举动，此时此刻最能描述他的心情的，竟然是一句比起职业选手更常见于普通玩家的疑问——

对方是怎么做到每一击都这么精准的？

……不，与其说精准，更像是预知。

与煞费苦心诱导中国队行为的美国队不同，韩国队对中国队的具体战术并没有那么关心，却又偏偏能看穿中国队的每一步。他们不像是看到中国队的举动后才做出了精准的攻击，更像是提前预见了中国队的布置后才展开了完美的应对。仿佛上一秒中国队这边刚确定好下一步要怎么走，下一秒韩国队就已经应对完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的每一步棋都下得如此恰到好处。

可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他可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未卜先知。

上场前关于对方团队赛阵容的疑惑又在这个时候浮现出来，让他觉得自己距离那个答案似乎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雾。只可惜这迷雾拨开了一层又见一层，他越是想抓住那个答案，就越觉得自己离它越来越远。

直到索克萨尔血量清零的前几秒，喻文州在队伍频道里喊出那句“舍命一击”后，没有等来夜雨声烦对残血刺客的补刀，却等来了韩国队对索克萨尔的一波集火时，喻文州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几秒钟后，索克萨尔头像灰下。

几分钟后，中国队其他角色的头像灰下。

耳机里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的技能音效声终于如潮水般褪去，周遭归于寂静，世界归于寂静。就在这漫无边际的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喻文州忽然觉得，这场世邀赛打到现在，直到今天，直至此刻，他们才算是真正站到了比赛台上。

***

输了。

电脑屏幕上灰色的“失败”二字很显眼，孙翔不至于认不出来。类似的经历他也不是没有过，孙翔不至于接受不了。

可是……为什么？

明明他已经成长了这么多，明明身边的队友都这么强，明明所有人都付出了120%的努力，他和周泽楷甚至贡献了好几次超常发挥……

不该是这样的。

故事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他那记伏龙翔天出早了？还是那记豪龙破军出晚了？或者他根本就不该用什么伏龙翔天和豪龙破军，应该换成别的技能？可是换成别的技能就能保证一定不被拦下吗？话说回来，对面又是怎么拦得那么巧的呢？

孙翔就这么一个人在比赛席中坐了许久，具体有多久他也不知道。不过当比赛席的门被拉开时，从队友们脸上清一色松了口气的、仿佛在庆幸他没有想不开的表情来看，他应该确实在里面坐了很长时间。

“走吧。”最后还是他的队长周泽楷先开了口。

孙翔木然地点了点头，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点头，不过不重要了，反正他也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在踏出房门之后，铺天盖地的喧闹声从观众席灌进他的耳朵里，有欢呼的，有愤怒的，有哀嚎的，还有叹息的……

但除却这些声音之外，还有一道道整齐的呐喊声。起初只是几个人在喊，后面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这声音也逐渐如涟漪般扩散，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撼动整座场馆——

“斗神！斗神！”

“枪王！枪王！”

“中国队最强！！！”

“中国队牛逼！！！”

……

孙翔自比赛结束后都一直没有落下的眼泪，却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

在比赛结果弹出大屏幕的一瞬间，感到震惊的人当然不止孙翔一个。

中国队的选手、工作人员、亲友团、粉丝……所有人都是抱着必胜的信念来到这里的。虽然比赛场上总有胜负，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但当失败真的降临时，大家还是有种挨了当头一棒的感觉。

中国队……真的就这么输掉了吗？他们还是不太敢相信。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中国队的选手们——这群荣耀圈最顶尖最出色的大神们。他们当然也对眼前的结果感到难以置信，只不过在震惊之余，他们也意识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这场比赛有问题！”刚从比赛场上下来的黄少天一语道破。

***

与此同时，组委会副主席办公室内。

“很抱歉，喻队长，”翻译员面无表情地传达着副主席的态度，“你的诉求过于模糊，恕我们无法满足。”

“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喻文州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冷声开口道，“我们中国队对这场比赛的公正性提出质疑，希望大赛组委会正式展开调查。”

气氛沉闷的办公室里立即响起了一声突兀的轻笑，真皮座椅上背对着他们的副主席冲翻译员招了招手，用外语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片刻之后，翻译员转过身来，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输掉比赛之后，不仅缺席了颁奖典礼和记者招待会，还在这里对对手进行如此无理的指控，这就是中国队的风度吗？”

喻文州眉头一皱，正要继续理论，就觉右肩一沉，似乎是有什么人将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