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叹命途未歇，此心犹愿向光行

意识深处，有黑暗浪潮在翻腾，一幅又一幅扭曲影像不时闪过：金属手术台上，小女孩大声哭喊，身侧是冰冷注射器；昏暗的玻璃窗后，白大褂们冷眼旁观，测算大脑波动曲线；还没有尽头，无边无岸的阴影裹挟着细碎电流声，咆哮着淹没一切……

乔伊猛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靠在廉价旅社的沙发上。墙上昏黄的灯泡摇摇欲坠，连室内空气也显得闷浊。她茫然地看向右手，那里紧握着一张褪色的门禁卡，卡面贴着过期标签，却能开启废弃军工实验室侧门——这是严教授交给她的关键“钥匙”。

“又做噩梦了？”顾子衿走进来，端着从楼下买来的热粥。他见乔伊脸色惨白，眉头里都是关切，“要不再睡会儿？你整夜没怎么休息。”

乔伊吸了口气，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没事，睡不踏实，梦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影像。你觉得，会不会是幼年实验留给我的记忆碎片？”

顾子衿摇摇头，示意她先喝口粥：“也许是，但我们会一起把它弄清楚。别逼自己太紧。”

乔伊点点头，她无法告诉顾子衿，自己脑中还盘踞着那个让人抓狂的声音——拉普拉斯妖。它像一道寄生在她精神世界的阴影，每每警醒，便开始以嘲讽口吻和她对话。她不愿让顾子衿担心，却也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

此时，小小的房门吱呀打开，林忻与学姐带着湿淋淋的外套走进来。学姐一边拧干衣襟上的水，一边开口：“外面风大雨急，看起来大有‘H’布控的迹象。严教授身体虽勉强稳定，但不能再多拖延——我们可能必须在今晚就出发去那个军工实验室了。”

乔伊放下粥碗，轻轻点头：“再多耽搁，只会增加‘H’找上门的机会。既然废弃军工实验室里藏有当年的核心数据，我们该去把它挖出来。”

林忻看向顾子衿，补充道：“我查过地图，那片区域比较偏僻，估计外围防护早就松懈。可到处荒草丛生，结构破败，不排除里面还残留什么自动防御系统。我们必须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顾子衿眼神笃定：“在学院里跟‘H’的人周旋这么久，咱们也算有些经验。只要别被大队人马堵在里面，或许能顺利带回资料。”

正说着，传来轻微脚步声。被安顿在另一房间的严教授费力走出来，脸色依旧苍白，眼底横着多日不眠的血丝。一见乔伊，他就欲开口，却忍不住咳了几声。乔伊忙上前扶住他：“您没事吧？”

“咳咳，只是老毛病……我知道你们肯定要去废弃军工实验室，那里曾是最早期的量子干涉研发基地。只可惜，这些年我虽想阻断，但‘H’也许已在那里进行过多次秘密部署。”他抬头凝视乔伊，神色中有深深担忧，“若你真的打算毁掉拉普拉斯模型的核心，这恐怕是唯一的机会。但你自身也会承受极大风险。”

乔伊没有退缩，只是认真地望回去：“我已经准备好了。无论拉普拉斯妖怎样折磨我，也不能继续被命运摆布下去。教授，等我们带回资料，再一起想办法把真相公之于众。”

严教授点点头，颤抖着拿出一张简略手绘平面图：“这是我凭记忆画下的旧结构，但多年废弃，通路或已变动。你们务必小心。”

当晚十点多，雨势稍减。乔伊、顾子衿、林忻和学姐开着一辆租来的银灰面包车，沿着城市外环飞速驶向那处偏僻军工区。车灯在黑夜中扫过大片荒地，路旁只有断垣残壁与倒伏的野草。四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只听见雨水和发动机的低鸣。

终于，车停在一条废弃铁轨边。顾子衿熄火后示意大家先观察：“再往前百米便是厂区旧围墙。我们步行过去比较安全。林忻，你和学姐留在车里监测通讯，一旦发现大批可疑车辆靠近就提醒。”

学姐戴上耳麦：“明白，万事小心。虽然这地方看似无主，却难保‘H’没在附近眼线。”

乔伊与顾子衿披着简单雨衣下车，穿过泥泞地带，小心翻越那堵生了青苔的矮墙。一进墙内，就能看到被荒草淹没的柏油路，以往或许是大型军用卡车通行的主干道，如今却满是坑洼与残破石块。

远处映入眼帘的主体建筑大门早已锈蚀不堪，但刚一靠近，乔伊就听见某种风声呼啸在空旷走廊中，宛若幽灵在念咒。她抖了抖肩膀，这里果真带着似曾相识的寒意。顾子衿顺手掏出手电筒，却谨慎地把光线调得极弱，方便窥探。

门禁卡刷在锈迹斑斑的感应区，竟真的发出一声“滴”的轻响，随即铁门微微震动，缓缓开启。显然，这里还有通电系统保持最低层次的运转。乔伊与顾子衿对望一眼，同时感到奇异且不安。

“真是……阴魂不散。”乔伊轻声嘀咕。她踏入大门后，仿佛置身于巨大黑洞中，四周空旷而死寂，只有水滴从破损天花板渗漏，连续不断地敲打在地面，滴答声不绝。在幽暗踟蹰几步，她敏锐感知到身体中的“妖”突然冒出声音：

“欢迎回家啊，我的宿主。”它慵懒地嘲讽着，“你看，这里才是孕育我——或说孕育你——的源头。是不是有种说不清的宿命召唤？”

乔伊强迫自己不回应它，只紧紧握住手电。顾子衿似乎觉察到她的异样，小声问：“还好吗？”她点点头，却没再多言。

二人摸索着穿过几条岔道，靠着严教授的手绘平面图找到一个旧资料室。那扇铁门早半开，里面文件柜散乱倾倒，墙面霉斑肆虐。顾子衿皱眉：“看上去有人翻动过，或许‘H’也来过无数次。不过，再搜一搜也许能找到什么残留资料。”

他们分头行动，乔伊掀开倒塌的铁柜，找见几个老旧硬盘和数据带。她捡起一根数据带，拿手电晃了晃发现上面写着：“LPS-05次级扩展”。心脏一下提到嗓子口——“LPS-05”，不就是他们在南楼资料室时找到的部分文件代号吗？

“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吗？”顾子衿走过来时，乔伊举起数据带，神色复杂：“看名字就知道和拉普拉斯相关。”她用提包 carefully地装好，“先带出去再说。”

话音未落，远处通道里忽然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且伴随有人低语，听似带着金属武器碰撞。乔伊心头一凛，对方绝非善类。惊险的回想里，她仿佛又看见那夜在巷子里与“H”打手周旋的场景。

顾子衿一把拉关资料室门，声音极轻：“大概三四个人。他们往这边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巡逻？”

声音越逼越近，乔伊几乎屏住呼吸，背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此刻她竟听得见自己心跳如鼓。若是被发现，他们自保的手段少之又少。然而就在门外人声清晰之际，忽有个女声在走廊另一头呼喊：“快，过来看看这边电闸……” 脚步声随之急匆匆离去，明显中断了对资料室的搜寻。

乔伊与顾子衿立刻对视——这或许是个千钧一发的逃离机会。两人迅速收拾现场，将有用的硬盘和数据带带上，推门而出，顺着另一条侧廊往更深处跑。

通道尽头是一排被封死的铁栅栏。按照平面图，栅栏后方是一间机房，当年布局里存放多台高能计算机，正是量子干涉早期的数据中心。乔伊望着锈掉的门闩，有些犹豫，却还是咬牙上前扯动。就在那扯动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理震荡在她脑内炸开——拉普拉斯妖仿佛发出低沉咆哮，令她脑神经仿佛被针刺。

“啊……”她闷哼一声，踉跄后退。顾子衿赶紧扶住她的肩：“乔伊，你怎么了？！”

乔伊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好似看到了幻象：机房里溢满明晃晃的光，一排穿白大褂的人在忙碌敲击仪器，角落那合金舱门缓缓打开——一个稚童的身影被推进去，电流噼啪闪烁。似乎还有人冷冷宣布：“J-01，脑场适配度显著提升，量子联结完成百分之七十。”

她胸口一紧，差点停止呼吸。脑海中那个声音却更加得意：“对，这些都是你曾经经历过的。如今你又回到源头，何必挣扎呢？命运可被计算，这便是终极真理。”

“够了……”乔伊双眼微红，咬住嘴唇缓过一口气。她费力推开那铁栅栏，决心不仅要看清真相，更要把这扭曲的试验彻底摧毁。顾子衿搀着她走进去，费半天劲才把门闩彻底敲开。

机房里阴暗潮湿，散落一地断裂电缆。隐约能见到墙壁上挂的一块巨型显示屏，屏面布满裂痕，却像还通着微弱电源，发出闪烁的蓝光。乔伊心跳加速，想走近查看。

正当她迈步时，猛然听见背后“当”的一声巨响——外头铁门被人踹开！紧接着有人怒吼：“在那里！快堵住他们！”那嗓音正是“H”手下的典型作风。

局势骤变。机房无任何遮蔽物，乔伊和顾子衿只能匆忙躲到一排半塌机柜后面。通道里涌进两三道人影，手电光柱扫来扫去。

“怎么跑？”顾子衿轻声问。他们既不能原地硬拼，也不想束手就擒。乔伊目光四下搜寻，发现机房另一侧竟有扇小门，或许通往地下线路层，严教授提过那是旧时代备用通风管线。

顾子衿朝她使个眼色，然后故意发声引开对方注意：“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H”那几个人彼此对看，显然疑惑这声音里隐含挑衅，立刻端起武器冲向机柜。乔伊趁此机会猫着腰迅速绕到另一边。她抚摸到那小门上带着编号的铁锁，但锁已腐蚀一半，她用力拧了几下，就把锁哐当扯下。

下一秒顾子衿突然闷哼一声——对方似乎扔出什么爆震弹，一道强光加震响混合。乔伊惊得回头，却见惊雷般的白光闪耀整个机房，顾子衿被激得眼花站立不稳，险些倒在地上。

乔伊不假思索地扑过去，一把拖住顾子衿衣领，把他拽进那小门。尽管耳膜还在嗡鸣，她知道绝不能停留。幸而轰鸣的余波让对方视线也短暂受阻，几人乱喊不已。

两人狼狈地爬进窄小的通道里，乔伊反手关上那破门，将破烂电缆堵住。她摸到手机，亮出微光，发现眼前是一条幽暗的下行梯道。潮湿霉味扑鼻而来，墙壁斑驳。

顾子衿缓过劲来，仍眼冒金星，却勉强伸手抓住乔伊的手：“别松……我们还好吧？”

乔伊低声回答：“还好……再撑会儿。”她牵着他慢慢往下，只有手机微光指引，步步维艰。伴随下潜，乔伊朦胧听见远处似有电力设备的嗡响，很轻，却一直存在。她心底划过念头：难道这地下还保留着某些核心运转？难怪严教授说，这里是被废弃却又半封存。

走到梯道尽头时，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个更深的地下机房，布局紧凑，中央立着巨大的圆形金属柱，外壁刻着复杂的线路花纹。金属柱附近，一排排仪器闪动微弱灯光，给人一种诡异的生机感。

“那是……量子干涉系统？”顾子衿喃喃，根据之前和严教授的讨论，他们猜测这或许是拉普拉斯模型最早的母体端口。

乔伊只觉无形的力量牵引她走近那金属柱，仿佛有一股磁力在呼唤。她抬手轻触柱面，瞬息间，脑中“嗡”地响起剧烈回荡，宛若被无数数据流冲击。拉普拉斯妖在她意识里发出癫狂大笑，似乎被某种能量唤醒。

“看呐，这就是一切的源头。主程序沉睡在此，如果你愿意将自己融入，它或许能给你——给我们——前所未有的力量。”妖的声音深沉而诱惑，带着戏谑和野心，“难道你不想成为真正超越命运的先驱吗？”

乔伊咬住嘴唇，努力保持清醒。她知道一旦被妖诱导，便可能走上失控之路。她目光一转，看见旁边机台的控制面板上，有一张显示屏闪烁着读取指示：“Waiting for Key…”——似在等待某种启动或破坏指令。

顾子衿观察四周谨慎低语：“看情况，我们可以尝试毁掉关键数据核心，可是需要权限或指令，那些数据都封存在内部。我们没法硬砸吧？”

乔伊深吸一口气，把背包里的数据带掏出：“也许这些资料就是钥匙。如果能够让系统自我解析其中矛盾，就可能出现内部坍塌。我不知道能否行得通，但值得一试。”

她匆匆往面板插入口摆弄，每分每秒都感觉头皮发麻。若“H”的人追下来，就真是瓮中捉鳖。

投入数据带后，十几秒的读取时间宛如漫长世纪。屏幕上开始狂闪数行代码，不断滚动闪烁。顾子衿紧张地握住手中微型电击棒，以防???方冲入。

突然，屏幕变暗，一行鲜红色英文字母跳了出来：“System Error: Core Conflict Detected.”

“有戏！”顾子衿欣喜地低呼。可下一瞬，那金属柱开始震动，周围仪器发出急促鸣响，像是在剧烈排斥某种指令。

乔伊再度感到脑海刺痛，仿佛与那系统震动产生同步共鸣：“不！我要撑住……”她咬牙让自己别倒下。拉普拉斯妖却疯狂地嘶吼：“你敢毁了根基？你不是一直想质问命运吗，为什么要选择这样自掘坟墓？”

她忽然想起顾子衿一路对她的信赖，想起林忻和学姐的拼命相助，想起自己既然体会过人性的温暖与自由，那就绝不能向所谓“注定”屈服。她哑声开口：“对……我就是要毁掉你们这些妄想控制一切的东西！我宁可轰塌，也不向命运低头。”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金属柱顶端冒出火花，空气中顿时弥漫烧焦味。虽然没有彻底爆炸，但看起来整个系统已陷入瘫痪或濒临失控。乔伊晃了一下，险些倒地，被顾子衿紧紧抱住。

大量电火花飞溅，宛若群鬼哭嚎。两人根本不敢久留，拔腿就往原路退，却隐约感到头顶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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