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013
蕃秀难掩诧异，自她入宫起，除却她阿耶年令时节前来探望，从未见她阿母相伴同来。
心中虽是揣测万分，脚步却不由自主已迈进太后寝宫。尚未行至跟前，就瞧见一妇人端坐于太后下首。
那不是她阿母，又是何人？
霎那间，蕃秀眼尾微红，若不是身旁有人，泪珠就要夺眶而出。她强自镇定，待心绪稍安，才缓步往殿内走去。
“阿母！”
话音刚落，只见沈氏猛然立身，望向蕃秀一时愣怔，又自觉失态，连忙以袖掩眸。
太后自为人母，见她们母女情深之景，心生怜悯，温婉宽慰。
“难得你们母女今日相见，便无需再拘于那些繁文缛节。来人，给英詹事赐座。”
蕃秀闻言，上前搀扶住沈氏，母女二人再度叩首谢恩。
待蕃秀落座，沈氏面带歉意，企口道，“妾身让太后见笑了。自旧年始，妾身腿脚落下残疾，如今已近乎废人，故而极少入宫，生怕这副残躯会污了圣人的清目。往昔皆是夫君前来探望秀儿，今日妾身贸然前来请安，还望太后莫要怪罪。”
太后望向沈氏，与记忆里那个柔弱官妇相比，如今的沈氏虽有岁月细纹，而容颜润泽，可知其生活顺遂，含笑言道，
“本宫亦常闻蕃秀提起你夫妻二人，夫人打理府中事务，想来亦是辛劳。听闻如今府上又添得一位千金，本宫在此恭喜长代与夫人。”
见太后言语和煦，沈氏心生感激，
“感激太后挂念，前些天方满周岁，今日妾身特来向太后献上些喜饼，皆是幽州庄户人家之习俗，难登大雅之堂，然秀儿她父执意让妾身带来，还望太后莫要嫌弃。”
太后吩咐宫人将礼物收下，并赐予长命锁等礼物给英家孙女，复又转头夸赞起蕃秀。
“得她日日尽心侍奉跟前，想来也是本宫之福，只可惜这宫墙高筑，倒让你们夫妇饱受骨肉分离之苦，难以时常团聚。”太后轻叹道。
沈氏闻言，连忙俯身跪地：“太后圣言，真真让妾身惶恐不已。能得太后悉心教导，实乃小女之大幸，更是英氏一族之荣光。”
太后微微颌首，面上流露出几分满意之色，随即吩咐左右，将沈氏搀扶而起。
“昔日英长代前来觐见时，曾许诺本宫，道是待身子骨硬朗些许，定要邀本宫前往庄上走走。”
沈氏一听此言，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摆手劝慰，
“太后圣裁，万勿听那莽夫之言。凤体安康，乃是天下万民之福，如今虽春暖花开，但早晚仍有寒风侵袭，怎敢让太后冒此风险？”
话毕，佯嗔地瞪了蕃秀一眼，不知这父女俩竟如此大胆。
太后见状，爽朗大笑。
“本宫算是瞧出来，蕃秀这孩子像谁了，既有长代那般的赤诚之心，又有夫人这般的细腻温婉，真真是集父母之长。”
沈氏被太后夸得面带绯红，连声谦逊道：“娘娘过誉了。”
见太后气色渐好，沈氏稍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依偎在阿母身边，蕃秀胸中萌生出从未有过的惬意，先前那些不快与阴霾仿佛都被这短暂的团聚一扫而空。
转眼间，母女俩二人已快至宫门，沈氏却驻步。
“你自幼性情淳厚，惯于报喜不报忧，倘若在外遭人欺凌，切不可瞒着我等。纵使你父辞官不做，亦不容你受半点委屈。”
说着，沈氏抬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眸中似有决断。
“为娘与你阿耶已为你精心选下一位佳婿，乃当世大襦仲叔先生弟子，因一心奉师求学误了年华，与你甚是相配。今日见太后已有好转之像，待酉月选秀女尘埃落定，为娘便来为你请辞归家。女子早日嫁人终身大事，方为正途。”
阿母入宫竟为此事？
蕃秀正要细问，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想必这位，便是长代夫人吧？”
沈氏母女闻声，皆不约而同转身望去。
待看清来人，蕃秀不由头疼，为何这哪哪都有他！
然而，对于蕃秀的怠慢，惠王竟毫无觉察，晃动着他的肥硕身躯，自顾自地踱步走到母女俩跟前。
见眼前之男子身着华丽蟒袍，头戴璀璨金冠，举手间流露不凡气质，性情却甚是活络，沈氏掩饰住心中猜疑，望向女儿。
蕃秀见人已到面前，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拉着沈氏，“下官及下官之母，给惠王请安。”
惠王见状，哈哈笑道：“本王就说嘛，这大老远便瞧见英詹事，搀扶着一位妇人自长信宫出来，容貌还有几分相似，相搀相扶，甚是亲密，没想到还真是詹事母女！”
沈氏见惠王快人快语，性情和善，于是客气应道：“王爷好眼力，确是妾身同小女。此处能遇到王爷，实乃我等荣幸。”
惠王原本就想与英家结交，沈氏之言正中下怀，于是笑得合不拢嘴，
“长代夫人难得入宫一趟，怎能不用膳就匆匆归去？”
言毕，又朝长信宫方向望望，扭头对沈氏抱怨道：“啧啧啧，太后如今是越发吝啬。”
此言一出，沈氏面带惊愕，唯恐惹出事端，欲开口解释，怎料，远处匆匆撵上来一人。
上前与几位见礼，方才说明来意。
“属下平日里多受英詹事照拂，特备下些薄礼，烦请长代夫人带回府中。”说着便将手中之锦盒呈上。
蕃秀：“……”
沈氏：“……”
林邛面色羞赧，犹如滴血。
眼见此等尴尬，惠王忽地“哎呀”一声，“说到此，本王突然想起，正要去长信宫给太后请安，英夫人及诸位，本王就此别过。”
言罢，他竟如同脚底抹油，一溜烟地先消失出众人视线。
沈氏看看一脸冷色的蕃秀，再瞥了眼满脸尴尬的林邛，神情转了转，“那就有劳大人了。”
林邛将人送到西安门，见英家母女俩有话要谈，他才告辞离去。
沈氏端详了女儿片刻，终究没将话问出口，反倒是将那锦盒，又交还至蕃秀手中，叮嘱要还回去，便上了马车离去……
蕃秀抱着那锦盒愣了会儿神，并没急于折返，一路径直来到了未央宫。
御前黄门先去通报，不到片刻，却见林邛自殿内而出。
乍见蕃秀突兀现身，林邛难面上一惊，再瞥见蕃秀怀中之物，心中已然明了。
蕃秀没与他多言，“今日若不得见圣颜，我便长跪于此。”
自二人相识以来，林邛从未见这位英詹事如此坚决之态，无奈之下，只得放行。
蕃秀紧随林邛身后，跨过殿门，绕过高耸的云屏，方才步入那内殿之中。
但见殿内云顶之上，以檀木为梁，水晶作灯，地面铺设着上好的青玉，而那金丝楠木的桌案之上，各类奏章木简整齐摆放，彰显着主人不同寻常的身份。
景帝端坐于案前，一声轻咳，瞬间将蕃秀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
蕃秀上前叩首于地，双手将那锦盒举至头顶，语态恭敬：“妾叩谢陛下隆恩！然无功不敢受禄，陛下赐予家母如此珍贵之物，妾惶恐！实难承受此等厚礼！”
那人端坐其上，对她此番前来似早有所料，淡然笑道：“此礼自是感激之意，想当年若非长代夫人援手相救，朕早已——”
“陛下！”
蕃秀忽地出声，将话打断。
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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