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混沌之息

自那场轰轰烈烈的学校论坛“瘫痪事件”过去不过短短几日，学院里就像从烈焰里拔出的半截柴薪，表面看似熄灭，内里依旧频频冒着暗火。对于乔伊而言，这份“阴燃”的状态比山呼海啸般的混乱更令她难以安心。她仿佛正置身于某个巨大牢笼，四面墙壁缓缓收紧，给她留出的空间越来越小。

那一夜，她趴在宿舍桌前，浏览最新一轮学院公告：校方已正式邀请外部信息安全单位进驻，配合学校自己的技术团队展开全方位排查。所谓“全方位”，不仅包括教学楼与图书馆的所有公共网络设备，也包括全体在校师生的网络登录日志。尽管校方声称会尊重个人隐私，不会擅自查阅私人物品，但乔伊非常清楚，要挖出点蛛丝马迹对这些安全专家而言并非难事。

她忽然想起那位被学姐秘密联络的“技术员”，以及与此同时活跃在这一连串事故里的陌生ID。或许那位技术员已经帮学姐拼凑起所有线索，只差一点证据就能实锤“大神通”背后的幕后者是她；而那个陌生ID更像是在看她笑话，它隐于暗处，不断利用各种方式挑逗乃至干扰她，好似一只灵巧的猫戏弄着随手捕获的老鼠。

她合上电脑，泄气地靠在椅背里。恍惚之间，她又看见窗外的路灯在静夜里微微闪烁，记起数日前那场助她乱中取胜的“全校停电”。是的，她曾用游戏般的态度，借拉普拉斯妖的公式推演，引起了关键工位的人事变动与电源开关的无人值守，从而令学姐紧要关头的“证据交换”被迫延期……可现在看来，那无疑只是暂时的胜利。学姐显然不会知难而退。“若要摆脱她，就必须一招制胜。”乔伊在心里对自己如此说。

然而“一招制胜”究竟意味着什么？她想起拉普拉斯妖不止一次地在耳边低语：“将混乱再度提高一层。让学院所有人都陷入你亲手编写的迷局。当他们自顾不暇时，谁还会来仔细追查你？”乔伊总觉得这个建议过于极端。她已经让学院陷入过多次舆论失控、技术宕机、真相混淆，若再进一步，便真要让这座校园沦为无法收拾的修罗场。可怕的是，她愈发觉得自己正在被逼到死角：或许除了放手一搏，她再无别路可走。

她把抽屉里的复印件一份份摊开，里面是她此前收集的某些学院机密：S-21项目的早期实验笔记，岛田教授关于“概率干预”的论文遗稿，以及其中隐约提到的“L-demon”理论。若仔细阅读，会发觉这份理论与“拉普拉斯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岛田教授似乎认为，这种“妖”并非完全虚构，而是一种建立在高维数理推演基础之上的“信息集合”，能够一定程度影响现实事件可能性的分布。每当乔伊翻看这些资料时，都能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冷——她曾经还以为自己能操纵拉普拉斯妖，时至今日，她却开始怀疑自己才是被操纵的那个人。

清晨来临时，她没有合眼。只是简单收拾一下，就硬撑着去了教学楼。一路上，她发现气氛比想象还要紧张：几个穿着外部公司制服的人在校园中央安置了简易检测仪器，还有同学在一旁围观。校广播里接连播放着“配合安全排查”的温馨提示。乔伊一路脚步急促，生怕有人突然冲到她面前喝令检查她的电脑和U盘。可事实上，并没有人把她列为首个对象——还不至于。她长出一口气，却仍不敢掉以轻心。

在通往实验楼的走廊里，她意外碰到了顾子衿。对方似乎刚结束一次例行会议，抱着一摞文件，神色间带着些疲惫和焦虑。看见乔伊时，他明显顿了顿，似乎正犹豫是否该上前攀谈。乔伊也想绕道而行，可她终究无法忽视那双满溢复杂情绪的眼睛。于是，她只得上前露出淡淡的微笑：“你……要去忙吗？”

顾子衿张了张口，低声说：“是啊。最近太多意外发生，学院领导也很头疼。”他指了指怀里的文件袋，“有些是与外部安全人员对接的材料。对了……你呢？事情多不多？”

乔伊心底掠过一丝酸楚。这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关心话语，而今落在她耳中，却让她愈发心虚。她只能佯作轻松说：“嗯，跟以前差不多，还要准备报告。”

顾子衿眼底闪过一丝忧郁：“若你遇到麻烦，或是被人误会，我可以……帮你澄清。大不了我去找领导说明情况……”

乔伊怔住，她不知这句话究竟暗示什么。是顾子衿仅仅想帮忙，还是他已嗅到她与黑客攻击有牵连？她强装镇定地轻轻摇头：“没事，真的没事。你先忙你的吧。”

两人对视片刻，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抱着文件匆匆离去。那背影渐行渐远，乔伊却止不住地想：若顾子衿真的发现真相，他会怎么看她？她还记得当初自己是怎样小心翼翼地与他走近，甚至露出过自己柔软的一面。可自从她与拉普拉斯妖“结合”之后，一切都变了。她不能再坦然地接受无线温柔，也无法在学姐的追查下保留纯真的友情。她的心，早已皲裂。

没过多久，林忻快步跑来：“乔伊，学姐又发消息了。她说让你别再做无谓挣扎，说你要是回头还来得及。”

乔伊嗤笑：“她消息还真多。她凭什么觉得我会听她的话？”

林忻又道：“她好像联系了不止一个人，这次似乎要把之前的破绽线索整合交给外部专家团队。她说这是最后时刻，‘某个人’若愿意主动站出来，还能得到宽容。”

那“某个人”八成就是乔伊自己。她一瞬间指尖泛冷，却面不改色：“随她去。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与此同时，陌生ID新的私信也跳到电脑屏幕上：“乔伊，你再不撤手，你就要被拉普拉斯妖吞噬了。你还在相信它能给你保护吗？别做梦了。它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可利用的容器。”

乔伊盯着屏幕上的这行字，嘴唇紧抿。这些话无不击中她内心深处的忧惧。可拉普拉斯妖在她意识里却嗤笑：“又是那人的挑拨离间。你想想，若不是有我，你怎么可能一路逃脱调查，得到扭转命运的机会？何况，你手里掌握的那些数据，无论给谁看，只会让自己暴露在审判之下。”

乔伊脑中乱成一片，她索性一口气关掉桌面所有窗口，再也不想去看。既然都摆脱不了，那便随着最原始的冲动走下去，一条道走到黑。

当晚，乔伊再一次利用配合公式的混乱操作，从多个马甲账号散播了实验楼设备出现重大故障的消息，引导许多人去围观。她暗暗设想：只要一时间场面足够混乱，外部专家也会忙于应付突发情况，而忽略对她的排查。那学姐是不是也会因此被干扰，无法顺利提交关键证据？乔伊将这称为“以乱制乱”的策略。她心想：她已别无选择，只能寄望于这种疯狂的操作能为自己赢得缓刑。

然而事情比她想象得更微妙：她利用的那个□□服务器，竟然在操作过程里莫名断线数次，还被强行追踪到部分IP指向学院内部。这意味着，若外部团队技术够硬，可能很快就能定位到她的实际机器存在范围。她手指颤抖地抓住鼠标，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拉普拉斯妖冷漠的咆哮：“我不是说过要更彻底，更极端吗？你不肯听劝，就只能承受这种半途而废带来的恶果。”

乔伊眼前发黑：难道连拉普拉斯妖本身，也开始怪罪她不够“果决”？

次日清晨，当她依旧惴惴不安地来到教学楼，刚上二楼，就突然看见学姐站在那里等她，神色深沉而复杂。她几乎想掉头就走，却被对方一把拉住手臂。

“你躲到什么时候？”学姐音量不高，言辞却极为坚决，“乔伊，若你现在把那份被你藏起来的资料，还有你做过的那些破坏行动如实讲出来，也许还能获得容赦。我不希望你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乔伊呼吸一窒，一把挣脱对方：“你凭什么说是我？你自己搜不到真正黑手，就到处乱指？”

学姐却静静看着她：“你知道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你做过什么，心里非常清楚。我只是觉得……你还没到走绝路的时候。”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目光里罕见地透着悲哀，好像仍旧心存期待。乔伊却猛地想起自己与顾子衿的某些过往，心脏刺痛般地收缩。她压下涌到喉头的那股情感，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学院这么大，乱七八糟的人多了，你若想当救世主，不如去找别人。”

她推开学姐，仓皇而逃。走到楼梯转角，她心乱如麻，几乎想直接回宿舍把电脑砸了算了，但随后又想到：若她现在自废武功，未必就能逃脱追究。说不定在她毁掉证据前，外部专家就已锁定了她的活动范围。除非她再做更多手脚，让整个学院彻底爆炸，关注点就不会集中在她身上。

当夜，学院宿舍楼出人意料出现连环火警误报，伴随着不明短信散播说教学楼“发现疑似危险化学品泄漏”。大批学生惊慌失措地在黑暗里奔跑，各种谣传满天飞。只花了五分钟，整个校园的秩序就被击溃，很多人涌到操场上避难。而与此同时，几台维持网络监测工作的终端机莫名其妙死机，令一部分排查动作被迫中断。

站在高处的乔伊，看着眼下犹如被惊雷劈开的混乱场景，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悲是喜。事先她曾通过“公式推演”故意制造了一连串概率微调，一方面诱导某些宿管关闭了自动报警系统的维修模式，另一方面让小部分学生过度紧张，甚至有人大喊“真的有危险品跑漏”，引发连锁恐慌。此刻她亲眼目睹这一幕乱象，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感，只觉心似被绳索缠绕般痛苦：“我……这是在做什么？”

灯火昏暗处，顾子衿突然出现。他几乎小跑着冲到乔伊面前：“你还好吧？刚才宿舍楼区广播都炸了，说是危险化学品外泄……可到处检查都没找到半点异常。”

乔伊看着他那张紧张焦灼的面孔，只觉得万箭攒心。她撒谎道：“我没事，听到警报就跑出来了……刚才，学姐她……”

顾子衿微微蹙眉：“她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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