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神话》
煤气灶燃起的蓝色火苗包裹着锅底周围,本是平静的水面渐渐从底部钻出细小气泡,药材温润地浮在水面。
当归的香气混杂着川芎和赤芍,弥散于整个厨房空间,唐成安稍稍调小了火候,拿出一块方巾垫在药罐握手上,麻利地将药渣逼出,接着又洗净一个不锈钢保温杯,咕噜咕噜倒入里面。
“不行。”
她对着保温杯自言自语,转头在底下的橱柜里掏出冰糖罐子,从里面夹了两块单晶冰糖投入保鲜袋。
唐成泰突然的咳血把人吓出一身冷汗,奈何唐玉山又找不见踪影,唐成安只能一个人扛着她这位一百四十多斤的老二哥,像只乌龟一样慢慢爬到医院。
经过一系列检查,厚厚一沓的检查单最后递交到医生手上时,只得出“轻微胸部挫伤”六个字。
身体无碍当然是好事,唐成安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二哥简直又气又笑。
虽说是小伤,但医生还是出于保险起见给唐成泰腾了个病床,安排他留院观察一晚。
等到唐玉山被电话勒令赶来陪床,唐成安才敢回到家中为唐成泰煎药。
“不够。”
唐成安又自言自语地碎碎念,从罐子里再夹出两块糖。
这服药是活血化瘀的老方子,味道自然比一般药材重一些,平常就怕苦的唐成泰要喝下满满一大杯,不论是喝的人还是劝喝的人,都注定是一场鏖战。
担心药汤凉得快,唐成安抓紧动作收拾了一下灶台,正准备迈出厨房,院子大门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晚上十点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点谁还会来找人?
唐成安心脏一紧,觉得门外定不是善茬。
细碎的响动没多久就停止了,随之代替的是大力的敲门声。
“有人在家吗?找唐成泰!”
这人有很明显的南州口音,八成是本地的,唐成安慢慢凑近过去仔细听,发现杂声很多,此刻外面或许不止一人。
已经这么晚了,一群大男人来找唐成泰干什么?
可能是由于她老爹留下的心理阴影,唐成安越想越心慌,闷声不吭地打算跳窗逃走。
男人应该是从门缝里看到了屋内的灯光,知道肯定有人在家,于是表明来意:“我们是来看望他的!”
这些人知道唐成泰受伤了?
他这次摔伤后就一直在家老实待着,除了偶尔串门的邻居,能知道他伤势的估计也就只有车队里的那些混混。
这些机车党本就是南州大街上地痞流氓,摸不准他们这次来安的什么心思,唐成安只敢浅浅开了条缝:
“他现在在医院静养,你们过几天再来吧。”
“天哪,怎么住医院去了?”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见唐成安回应,立马凑到门前,关切的话语里听不出是不是真心。
“有点咳血。”
“不会是骑车摔的吧?”
“嗯。”
唐成安不清楚他们的来意,回答简短又生硬,不愿透露太多。
毕竟就算唐成泰再怎么不正经,至少他的人品自己还是了解的,和眼前这些人可不一样。
这些无所事事的混混,整天只知道骑着摩托炸街,仿佛声响越大越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扰民是必然的,可他们身上那些乌泱泱的大片刺青,又让人退避三舍。
唐成安当初刚知道唐成泰和他们这些人玩在一块,扛着把大锤子说什么都要把他的摩托车给砸了。
不过最后还是没忍心,找了个心疼已经花出去的几千块钱的理由就此作罢。
她知道,或许她这个缺心眼的二哥,正是想借此机会证明自己的用处,以此挽救已经在家低到尘埃的脸面。
只要他不惹事,那她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许唐成泰是个误入歧途的糊涂蛋,可这些人就是天生的坏种。
他们听见唐成泰是摔车导致咳血后,竟然莫名其妙嗤笑起来,仿佛这是个什么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原来这家伙还真这么脆皮啊!”领头的那个转头对身后的几个人高声嘲笑,其他人也跟着他应和地笑起来,笑声中没有关心更没有怜悯,满满的都是讽刺,无比刺耳。
唐成安眼神倏地变得锐利起来,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咬字用力:“什么意思?”
领头那个几乎笑到肚子疼才停下,不光顶着一脸看戏的表情,甚至转头还想和唐成安分享笑话:
“小妹妹你不知道吧?你哥他可太好玩了!”
“把话说清楚,我可没心情嬉皮笑脸。”唐成安把门缝开大了一些,面色更加不好看。
然而这个领头的根本没把她放眼里,拍了拍旁边的跟班,自己竟然跑到另外一边接着笑。
小跟班立马有眼力见儿地迈上前去回答道:“前几天你哥他居然有胆子和我们大哥顶嘴,我大哥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也就是把他车给砸了,让他长长教训,好在他还算是个识相的,立马就服软了。”
“不过我大哥也是心软,让他骑着他的烂车绕个几圈就原谅他,谁知道这家伙那么差劲,没跑几百米就摔了,就这水平还天天跟在我们后面想进车队呢?”
“你说你哥他好不好笑……”
这一次刺耳的笑声没能持续几秒,就被尖叫掐断了,伴随尖叫的还有实打实一声敲击硬物的巨响。
即便光线昏暗,他被浇得浑身湿透的样子也能看个一清二楚,寂静的夜晚衬托得保温杯砸地响声更加清晰。
他大哥“心软”,唐成安却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更何况这件事触及到她的底线,还没等小跟班话说完,她就将手里的保温杯以扔铅球的姿势狠狠砸过去。
此时此刻,比保温杯不锈钢材质还要坚硬的,恐怕就是唐成安这块货真价实的“铁板”了。
周围人显然也是被她的举动惊住,纷纷退后了几步,不敢靠近。
“我靠!”小跟班捂着脑袋大骂一句,“神经病吧你!”
他缓缓将手拿开,指缝间流下的除了满手浑浊的汤药,还有淡淡血痕。
“妈的,你这婊.子……”
怒火攻心的他二话不说便朝门后的唐成安扑过去,两只手臂眼看就要抓住她的脖子,却还是晚了一步,被唐成安紧紧夹在忽然关拢的门缝里。
“啊啊啊啊!!”他尖叫的音调只增不减,由于过于吃痛,嗓子还有些破音。
然而他喊得越悲壮,唐成安反倒越是泰然自若,甚至不顾他已经夹成紫色萝卜一般的指头,懒散地直接靠在门缝处,又将这几根可怜的小手指生生折了个弯。
其他人见这情况终于坐不住了,好几个大男人一齐朝大门撞上去,哐哐哐的撞击声甚至惊动了平静的晚风,忽然发了疯似的席卷而来。
唐成安这下哪里应付得了,没几下就被撞倒在地,坚守了一阵的大门也被撞开,露出好几张面目狰狞的嘴脸。
意识到情况不妙,唐成安从地上迅速爬起,怎料没等双腿站直就被这些人团团围在院子里。
“老子本来不打女人的,”领头的那个凶神恶煞地撸起袖子,刻意将关节掰出咔咔的声响以示威严,“这TM是你逼我的!”
唐成安也是个硬骨头,不知道哪来的底气,面对挥来的拳头丝毫没有避开的想法。
无星的夜空仿佛一块黑布,沉甸甸地压在唐家小院上空,拳头裹挟凛冽的风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越来越近的阴影和短短凝滞一瞬的喘息。
“你们谁敢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一声怒呵代替了肆虐的风声,拳头最终停在半空。
眼见周小菊举着把菜刀从门口冲进来,锃亮的刀面反射出月光,晃眼得如同一道闪电。
她三步做两步跨到唐成安面前,用刀尖指向身边的这群混混:
“我看你们谁不怕死!”
直到看见这明晃晃的刀子,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流氓才终于知道害怕:“疯……疯子!”
唐成安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挤一个地冲出门外,这些二十多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甚至还不如周小菊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有骨气,落荒而逃的样子和刚刚恐吓的时候简直像两个极端。
他们嘴上说着帮派团结,实际上不过一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假把式。
她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闷哼,抬头却发现面前的周小菊一动不动。
“周姨?”她轻唤了一句。
周小菊仍然保持不动,菜刀直直指向已经没了人的门口。
她的嘴唇早已发白,就连握住刀柄的指尖也没了血色,目光涣散得全然没有刚才那般强势。
唐成安担心吓到她,只敢轻拍了两下肩膀,周小菊在呼唤中回过神来,视线刚一撞上唐成安的双眸,便忽的倒地不起。
她的个头本就比唐成安高一点,这么一瘫软扑在唐成安身上,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周姨?你没事吧?”唐成安想要确认周小菊的状态。
哪知周小菊还没给出回应便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高声痛哭起来,低沉的呜咽从喉咙中挣扎而出,逐渐变为嚎啕。
周遭寂寥无声的环境在冬风吹拂下使体感温度似乎又下降几分,因此周小菊的泪水才得以透过衣衫,仿佛就要灼伤唐成安的皮肤。
她的哭泣持续了一分钟不止,唐成安杵在原地不敢挪动,一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媳妇儿!成安!外面人都走了,你们没事吧?”
王忠才气喘吁吁赶来,手上还握着一把吓人的木锯,刚推开门就看见周小菊紧紧抱着唐成安的场面。
他见状立即上前想要把二人拉开,谁知周小菊块头大,力气也大,怎么扯也无济于事。
王忠才不得已低声对着周小菊的耳边劝了几句话,至于具体说了些什么,唐成安被周小菊不断的啜泣声四面环绕,没法听清。
只知道没一会儿周小菊便松开了手,怏怏不乐地捡起地上的菜刀走出大门,隔几步就回头,眼神中充满了留恋不舍。
“成安,王叔实在对不住你,是不是把你弄疼了?”王忠才摸了摸后脑勺主动低头道歉,手上暗戳戳地捏着衣角,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不过你别担心,我媳妇儿她没有恶意的啊!”
担心自己越描越黑,王忠才没有多加解释,正打算旋步离开,却突然被叫住。
“叔,谢谢你们赶来救我,”唐成安朝他鞠了一躬,“周姨她没事吧?她刚才哭得很厉害。”
王忠才脸上紧张的神色终于淡下去,眸底反倒徒增一抹忧伤。
他望向唐成安关切的双眸,忍着隐隐作痛的心脏缓缓道来:“老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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