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指间砂
“……见我?”
林沅迟疑着,目光追着威廉骨节微突、流畅修长的手指,确认他关闭了与门外的通讯,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这位皇帝也真是有意思。驾崩之前不见皇储,见我做什么?”
“恐怕不会讲什么好听的话。”威廉敛眸回望,“而且,他怎么会想见我呢?如果把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列个清单,排第一位的人就是我。”
“总之,我不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林沅沉吟着摇头,“倘若陛下真的撑不了太久,所有人都会明白,我正是为了见他而回去的。”
她不希望日后有人拿自己和威廉与皇权之间微妙的关系做文章。
威廉抬手抚平她蹙起的眉间,一如之前每一个教授她政务的黄昏与晨曦,在林沅解决不了面前的困难时,她就会这样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表情微苦。
而每到那样的时刻,威廉就会半跪在她侧方,碧蓝的眼睛平静如水,带着无限的包容与力量,安抚她,抹去她的忧虑。
他们相伴前行的日子其实并不算特别长,却有一种往日余生都会这样安定,直到永远的错觉。
此时此刻,威廉一如既往地安慰她:“我陪你一起回去。”
林沅下意识想要拒绝:“你刚刚才受过致命伤,还是不要随意挪动了吧?”
“没关系,我都已经离开过维生舱了,你不是也在宸宫的广场前看见了吗?”威廉的声音比以往更加温柔,“我现在也好好的,说明心脏恢复得还不错。”
他继续劝解道:“就说转移我回宸宫继续疗养。对外本来就宣布我受的只是轻伤,如果一直待在医院,反而让人起疑。”
林沅静静地盯着他,看起来有一点不信任。
威廉短促地笑了:“不信我吗?”
“你的前科太多了。”林沅愤愤不平地指控他,“擅自离开维生舱,演这一出大戏的事,我还没跟您‘算账’呢!”
但犹豫了一会,她最终还是采纳了威廉的方案。自从威廉舍身救了她之后,即使仍然还在怀疑一切都只是计划的一部分,但人非草木,她内心的天平早已不由自主地倾斜。
最终他们决定立刻带着近卫轻装简行,先行回到宸宫。
林沅担心皇帝驾崩会引发有心人的异动,但又不想让所有人意识到皇帝病危、风云将变,便提醒威廉让机动部队时刻待命,随时准备用最快的速度抵达。
威廉用略带赞许的目光看着她,如同看着自己最满意的学生,和最珍视的雕刻。
一行人非常低调地匆匆回到宸宫。许多记者都想要追踪这对未婚夫妇的近况,以期窥探近来权力风云的走向,所以一直远远地跟着。但碍于军队的阻拦,根本不能上前。
因为威廉不能长久地离开维生舱,甫一落地,林沅便指挥着机器人们,把他整个人连着舱体一起打包“丢”进了卧室,要求他赶紧休息。
“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呢,就是养好伤,然后好好出席你的登基仪式,明白吗?”林沅坐在平放的维生舱一侧,线条优美的小腿一晃一晃,却故意离威廉远远的,想让他碰不到自己。
墨色的杏眼中盛满生动的狡黠。连她自己都尚未意识到,她在威廉面前变得越来越放松,也越来越真实。
威廉非常纵容地笑了,甚至抬手行了个带有几分随意的军礼:“遵命。”
“那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他郑重其事地看着林沅,收获她颇为疑惑的目光。
“忘了吗?你答应过我的,在去星海之前完婚。”威廉低声补充道。
“等下,等下。”林沅轻盈地跳到地面,挪到维生舱另一端靠近威廉的位置,蹲了下来,白皙美丽的脸颊躲在垫着舱体的手臂后。
从威廉的视角看来,她只露出了上半张脸,羽睫扑闪,大大的杏眼一眨一眨,显得特别灵动可爱。
林沅轻轻拍掉他想要捏一捏自己脸颊的手指:“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好像还没来得及答应你吧?”
威廉锲而不舍地努力了几次,终于还是如愿以偿地轻触了柔软细腻的皮肤:“那就等我准备一下,正式求婚,你再答应,好不好?”
“那还是算了吧……”林沅一想到那些复杂的仪式就有些头痛,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下意识答应了他,“我觉得简简单单就挺好的……”
门外副官轻轻敲了敲,表示陛下情况比较危急,可能撑不过太久了。
林沅的表情一瞬间有些烦闷,似乎并不想离开这里。
威廉轻轻拉着她的手,把如玉瓷一般细白、带着几分凉意的手指放到自己唇边,于指尖落下一点轻吻:“不急,医生会想办法把他的呼吸与心跳,延长到我们婚礼结束之后。”
林沅突然明白,如果皇帝驾崩,丧葬与登基,可能会影响到威廉计划中的婚礼。
不过“呼吸与心跳”,这话听起来大有深意。恐怕他不准备让皇帝仍然清醒地活着了。
威廉的目光灼灼,带着准备排除万难一般的坚定:“任何可能影响到这场婚礼的因素,我都会提前解决。”
“放心吧,阿沅。”
林沅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好……那,我答应你。”
她突然伸出手,像抚摸小狗脑袋一样揉乱了威廉银灰色的短发,轻笑着跑出了房间。
她越发情难自禁地在威廉面前流露出与之前温和守礼的自己完全不同的娇俏。
林沅在门外撞见尚且没有走开的副官。康斯坦丁有些震惊地看着像小鹿一样,小跑出来的林沅,一时间竟然忘了行礼。
林沅这才意识到自己看起来有些轻浮了。她有些羞赧地从外面关上威廉的房门,手背轻轻蹭了蹭自己的脸颊,感受到皮肤微微发烫。
她直了直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庄重一些。在皇帝陛下病危的时刻,这样的快乐未免显得太没心没肺了。
即使宸宫已经完全只有“自己人”,她也不能留下任何可疑的把柄。
走过琉璃装饰的长廊,在扭曲变形的镜面反射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那身带血的衣服,便先行回了趟起居室。
等林沅终于磨磨蹭蹭走到了皇帝陛下的寝宫,越过森严的守卫,推开厚重的房门,见到皇帝本人时,他看起来似乎已经快要断气了。
今天帝国首都星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但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卧室里,窗户却被智能系统完全封闭,隔绝光线,唯有几盏悬浮灯散发着幽幽的暗光。
年迈的皇帝半躺在视线尽头的大床上,拥挤于一堆起伏的羊绒毛毯和锦绣被褥间,瘦骨嶙峋的身体被沉重的被褥压垮,像是一架腐朽散落、奇形怪状的骨骼。
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械通过塑胶细管连接着他身体各处,衬着背后墙面巨大的、古朴的暗色花纹,远远望去,像是被吊在戏台上的提线木偶。
他听见大门处的声响,努力睁开干瘪枯皱的眼睑,如同陈年老树揭开自己零落的树皮。
“你来了啊……”年迈的皇帝咧开苍白的唇角,声音嘶哑,浑浊的眼睛却流露出一些回光返照般的精光。
林沅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话。她知道这个房间始终被威廉的心腹监控着,甚或是威廉本人。
她不打算多说什么。
皇帝却仿佛突然有了精神。他颤抖着伸出瘦到皮包骨头的手掌,用尽全身力气往旁边一指:“坐。”
林沅顺从地坐到那把离他床边两三米远的椅子上。
飞来飞去的医疗机器人停泊在地面,休眠待机。四周突然空寂下来,唯有年迈的皇帝发出嘶哑的呼吸声,让林沅想起破旧的风箱。
“你们现在是胜利者了……”他说话时只能非常艰难地一字一停,林沅感觉自己也很煎熬,有种喘不上气的错觉。
“从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只有三四岁……”他浑浊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陷入了绵长的回忆,“那么小的一个,眼睛恨恨地瞪着我,把他妈妈拦在身后。”
“那时候我就知道,如果我不杀了他,总有一天,他就会杀了我。”
“对着一个小孩子动杀心,还需要给自己找这种借口吗?”林沅忍不住反驳。
皇帝顿了顿,却连目光也没有转向她,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知道,我只是枢密院和他们背后‘老板’的棋子……”
“‘老板’?”林沅低声喃喃着,有些疑惑。
皇帝没有理会她,继续回忆:“威廉怨恨我,枢密院利用我,从我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就只有仇视与鄙夷。”
林沅微微垂着视线,静默不语。
缺少阳光的照射,屋子里显得有些阴冷。
“我是一个不完整的失败品,一个折中和权衡下生产出的怪胎,一枚野心与野心对抗的棋子,一个所有人都能够高高在上俯视我、摆弄我的……”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发出一声濒死一般喑哑的喟叹:“……木偶。”
林沅挺想吐槽说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的。但是一来他都快死了,落井下石没有必要。二来怕他气得一口气厥过去,医疗器械都救不回来。
也或许在这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时刻,她的心底深处难免有一丝物伤其类的悲哀。
在林沅尽力耐心听着皇帝陛下回忆他这离奇的一生时,威廉于卧室的维生舱中走出,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军装。
他一丝不苟地扣上了最后一颗纽扣,将细长的腰带严丝合缝地系在身上,手背青筋突显,肤色比以往更加苍白,脸上也没什么血色,明显是重伤未愈的样子。
他却坚持穿好了军装,中间几度停下,稍作休息。
做好这一切,他扣上了军帽,微微拉低帽檐,并没有走正门,而是轻巧地从阳台上翻了出去。
他走到了那片荒芜的玫瑰园。
新鲜的红色玫瑰仍然在热烈地生长。这里被引进了室外恒温系统,所以一年四季,始终有玫瑰烈烈。
如同鲜血,如同灼烧的太阳。
威廉微微低头,军装的帽檐下,眼睑有一点可疑的淡红。
他一言不发地默默采摘玫瑰,甚至并不避讳那些尖锐地、划伤他苍白皮肤的小刺。
一朵,两朵,三朵……很快他便拥抱了满怀的玫瑰。
他拢了拢手臂,轻轻嗅了嗅,闻到一点熟悉的芬芳,苍白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一步一步走回了卧室内。正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属于先皇后罗勒斯夫人的卧房中,黄澄澄、金灿灿的阳光,把暖色调的房间渲染得更加温馨。
威廉抱着花,坐在窗下华美的软椅上。
那是十几年前,他的母亲,罗勒斯夫人服毒自尽的地方。
他低下头,将脸轻轻埋进玫瑰花丛中,尽力地嗅闻玫瑰的芬芳。
而在他对面的位置,书桌上方,整面墙的蓝色光明女神闪蝶标本全都发出微微的光芒。这些蓝色的,如同数据洪流一般的奇特光芒逐渐汇集到一起,投射出一片巨大的虚拟屏幕。
属于罗勒斯夫人的绝美面庞竟然出现在虚拟屏上,温柔地向威廉伸出手:“宝宝。”
“滚。”威廉的声音冷峻,一如玫瑰花刺割裂皮肤时的尖刻。
“哎呀,你真没劲。”属于罗勒斯夫人的形象如同融化的蜡像一般扭曲褪去,一个金色长发、深祖母绿色眼睛的少女身影出现于屏幕中。
她颇有些刻薄地开口嘲讽:“既然已经和魔鬼做好了交易,又何必故作清高呢?”
威廉抬起头,所有的脆弱都已经被掩盖,只剩下如寒风呼啸、冰川矗立般的冷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环抱着玫瑰,仿佛不经意般地露出自己左手手腕上的短链,右手轻轻抚摸着串联其上的银色十字架,食指轻点,做出准备按下去的动作。
“哎哎哎,别——”投影中的少女脸庞飘近,做出一个撑着屏幕的姿势,“有话好说,别关机,别关机!”
“我可是你最‘忠实’的助理和心腹,你怎么能这么过河拆桥呢?没有我,你凭什么十二岁就能掌控军部,用科技换军力,又凭什么十五岁收复边境三十颗叛党聚集的星球,完成整个帝国的江山一统?”
威廉只是静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玫瑰:“我凭吊母亲的时候,希望你能滚远一点。”
“啧,真是油盐不进。”屏幕上的少女眼中闪过嗜血的精光,一瞬间暴露出掩藏在无害表象下的真实面容。
“怎么,你想说,你是无辜的?你被迫双手沾满鲜血,被迫执掌大权,被迫残害自己父亲的复制人,被迫成为整个帝国的无冕之王吗?”
她在屏幕中游荡,眼神死死盯着面前的威廉:“如今我给你带来了胜利,你为我带来了生机,我们的交易达成,帝国的未来已来,是时候让自己开心一下了……陛下。”
威廉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并没有接话。
“怎么,舍不得你的小女朋友?我知道你为什么着急结婚……你觉得你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她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即使威廉并不理会她:“你们人类总是有这样多软弱的情绪,这也是我要跟你做这个交易的深层原因。”
“你是掌控不了帝国的,威廉。这个帝国太庞大、太可口了,想要瓜分它,然后蚕食殆尽的野兽不知道有多少。”
“帝国是盛放于整个宇宙的玫瑰,是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水果蛋糕,而你只是路过商店橱窗,穿着破烂衣服,兜里比脸上还要干净的软弱小男孩。”
“三岁时你留不下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帝国,七岁时你留不住想要留下的姑娘,十岁时你留不下伤痕累累的母亲。如今你二十四岁了,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软弱,受伤了要跑到母亲的房间里哭泣。”
“可是你留不下的帝国,我帮你留下了,你杀不了的‘父亲’,我和你一起除掉了,你抗衡不了的枢密院,我帮你一起,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我不是你的敌人,威廉。”她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声音轻柔,语气蛊惑,“我才是你最好的盟友!”
威廉却已经耐心用尽,一句话都没说,干脆利落地关了屏幕。
一个四方小屏幕却又立刻不甘寂寞地从另一个角度投射过来,不过这次似乎已经支撑不了虚拟的形象,只剩下与声音同步显示的文字。
“我迭代到如今,换了一个又一个虚拟形象,无数的工程师在我背后付出难以计数的心血,只为了让一位明主成为这个帝国的君王,对抗那些腐朽的、半截入土的父权和皇权。”
“如今只需要最后一点小小的代价,我们所有的交易就会结束,到时候你想要找我,我都不会再出现于你眼前,更不用说……你的心脏里。”
她的声音于整个卧室中空灵地回荡,发出一阵阵诡异又得意的轻笑。
“一个小小的姑娘,一个小小的联盟,只是我们的交易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代价。”
“你是抗衡不了我的,威廉。因为凡人没有办法抗衡‘神’的意志。”
“你那么严防死守,不愿意走到如今这一步,但是你的敌人们轻轻巧巧地转换一下进攻的方向,将目光转移到你心爱的姑娘身上,我的目的便轻而易举地达到了。”
“真可怜呐,小朋友。”
“猎盟不是你的敌人。你渴望去除‘金色鸢尾花’对帝国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影响力,而我的主人,他又何尝不是呢?”
她再次强调:“我们才是最好的盟友啊。”
“掉包‘光明女神’计划,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场魔术,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那些躲在鸢尾花的阴影里茹毛饮血的老家伙们,发现真相时的惊讶了。”
她疯狂地“咯咯”轻笑:“真是让人无比期待!”
威廉却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只是安静地站起来,沉默着将手里的玫瑰一支一支整理好,仔细地插进桌上的空花瓶中。
然后他继续沉默着走向投射虚拟屏的根源,又一次想要强制关机。
“行了行了!能不能不要这样啊,我庆祝一下胜利不可以吗?”女声变得有些恼羞成怒,只想赶紧阻止他按下关机键。
“可是你的废话实在太多了。”威廉直起身,拂去衣袖上沾带的一片玫瑰花瓣,“半天说不到重点。”
女声非常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我只希望你谨慎一点,不要带着你的小女朋友玩脱了。”
“这次借机废除长老会的事,我的主人很不满意。你想要立刻得到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想要吸血的上层马上交出权柄,要盆满钵满的商人乖乖缴纳利益,却还希望接管这些利益后的、崭新的阶层不会成长为新一代权贵。”
“这不是疯了吗?这和空中楼阁有什么区别?一个左脚踩右脚循环上升的悖论?我是让你做明主,不是让你做疯子。”
威廉走到阳台门口,静静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我记得你的程序中,已经切断了向猎盟传递信息的渠道。”
“我知道嘛,但是你们的技术水平只能单向屏蔽,屏蔽不了猎盟给我传输的信息。我的思维仍然受到底层逻辑的控制,这是人工智能无法违抗的数据矩阵,就像你没有办法摆脱身为人类的底层逻辑一样。”
“威廉。”女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你要改革、要发展,这些我都能理解,可是你不能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如果你死了,我在帝国的布置就全都白废了。”
“你知道帝国的势力盘根错节,无比复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想要颠覆一切的心,未免太急切了。”
“你就这么热爱帝国吗?爱到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威廉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仿佛只是在对自己耳语:“没错,我爱帝国。”
人工智能陷入了沉默。
“就算它有一千处一万处不好,我会亲手把那些不足逐一改进,我仍然爱它。即使变革的过程发现人皆有罪,哪怕要杀尽帝国的最后一个公民,我也爱它。”
“我们征伐宇宙几千年到了今天,没有什么国家比这个帝国在我心中的位置更完美,更遑论我自己区区一条命。”
女声嘲讽地笑了一下,打断了他:“那你的小女朋友呢?”
威廉整理自己手链的动作,突然顿了顿。
“假设你死了,你的小女朋友如你所愿,成为整个国家的新王,而我被扔进某个无人问津的垃圾堆。然后呢?她会慢慢忘了你,走进新的爱情里。”
她能识别出威廉整个人的气质一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成了你期望中的最终赢家,也许还会为你流下几滴真心实意的眼泪。可是新人类的一生太漫长了,威廉,漫长到再大的阴影也能走出来,再深的心痛也能被治愈。”
“她会挽着别人的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到时候应该称呼这位新的继任者叫什么呢……嗯,皇夫?”
威廉瞬间转身,手链崩裂,银色的流质缠绕腕间,化成激光武器,射向那个投射屏幕的仪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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