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号啕
“所以,在绝对的偏爱之下,纵然有谋万世之机敏,也只能零落成泥,辅衬他人。”魏阶把玩着茶盏,苦笑着放下。
赵醒同魏阶开诚布公后,现如今已慢悠悠地啜起了酒,“长公主心中早已知晓的道理,何故竟让你我互相揣测?”
魏阶笑道:“从前是我屡屡回避,现如今故地重游,来时路上再看这朔北风光时,才晓得何为物是人非,这才懂得躲不过。”
言栀撑着下巴道:“毕竟殿下同雍王有着手足之情,皇帝将殿下打发来朔北,终归也是不忍见你与他手足相残,如若并非一母同胞,恐怕殿下也不是迁居朔北这般容易了。”
魏阶抬头飞快瞟了言栀一眼,道:“魏籍废出东宫,屈居长信,纵然如此父王亦不如愿,杀了便是,何故又封他为戾王,如此诛心之举,我却也感到唇亡齿寒。”
赵醒挪动着身子,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道:“当真是皇帝的心思?”
魏阶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言栀在桌下踹了赵醒,道:“是谁的心思不重要,如今长公主安然来到朔北便是幸事。”
“是,是,伊氏国人难缠得很,你来了我倒也能喘口气,”赵醒着牵出一抹笑来,“皇帝让你来安定边疆,也没说是来诛佞臣的吧?”
魏阶轻叩两下杯盏,道:“父皇老了,裕都那些事就够他案牍劳形,分身乏术,如何再吃得消管这朔北?朔北地广人稀,纵然赋税降到最低,百姓每年也补不齐,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天生打仗的地儿,如若要取回土地,想必他早已等着看赵氏与草原反目,坐收渔翁之利。”
言栀若有所思地扫视魏阶,漫不经心道:“公主何必说这些?公主为陛下独女,赵将军是反贼,在下也只是个唯利是图的,何等荣幸方能听公主心中语?”
魏阶轻笑一声,道:“别端着了,你们心中想的什么我都知道,我从小习武,虽为女儿身却在军营摸爬滚打,也不懂迂回试探,索性直言。”
赵醒的兴趣好似被点燃一般,“哦?莫不是殿下受差遣久了,也想体会一番这为人君为人主的滋味?”
“我说了,父皇老了,”魏阶冷冷道:“这些年,又是重开祭坛,又是再授国师之职,又花重金寻丹药,亲信些左道之人。你瞧瞧,他让尘笑做宰相。”
“洛姐姐蕙质兰心,谋略不逊于其他谋臣,她曾为公主军师,又有什么不配位的?”言栀问道,一旁的赵醒也有些茫然之色。
魏阶再笑,道:“此事是鲜少有人知晓的,当年我十岁,父皇也只不过是拥兵一方,褚将军看我与他长子年纪相当,便想让父皇为我俩定亲。”
“褚殿卿老将军?”赵醒挑眉道。
“正是,可那时父皇早有谋天下之心,又舍不得我这个独女,便将我送去了南厉陵州出家为道,等几年后再还俗便可,但师父见我生性浮躁,却又有点慧根,便送我前往泗州,向蓬莱仙岛去。”魏阶道。
“我在蓬莱仙岛有了自己的观,同门来贺时,遇见了与我年纪相仿,却为我师叔的洛尘笑。”魏阶回忆道,眼眸也不自觉变得深沉,“笑笑三岁为女道,又受名士指点,而我后来还俗入军营,前往歧砂关前修书给她,这才请她出关,为我军师,这前前后后父皇无一事不知,无一事不晓。”
赵醒点点头,摸着下巴忖道:“怪不得世人都道你们是军营相见,倾盖如故。”
“所以,洛姐姐在皇帝心中,是道名高过才名。”言栀啜了口酒,掩饰嘴角欢悦。
魏阶深不可测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悲伤:“笑笑在裕都,我并不担心,笑笑为丞相,我信她亦有法子转圜,可父皇封她为丞相,却令我失望不已。”
“那又能如何?魏籍虽有谋略,却妇人之仁,幽居冷宫。魏邤狡诈多端,却深受圣眷。”赵醒道。
言栀架起二郎腿,足尖勾着履晃荡,“将军何故撇下长公主殿下,避而不谈?”
赵醒顿了片刻,将酒杯放下,“何意,莫不是你也想......”
魏阶斟满酒,动作游刃有余,“我又如何不可?既然老子不行,两个弟弟不行,我又为何不能为皇太子,又为何不能称帝?”
魏阶将酒一饮而下,像是在壮胆,“有何不可?齐国的江山又有多少是本宫马蹄下踏来的?父皇打不下歧砂关,僵持多年,最终却还是破于本宫长枪之下,打仗,我比父皇在行,又同草原六部周旋了这么多年,谋略又岂会输于魏籍?倒是他,当时留守都城,太子监国,挣得了不少好名声,旁人自然记不得长枪封疆的魏阶。”
“公主喝醉了。”赵醒淡笑道。
“本宫没有醉。”魏阶闭上眼睛,躺回长椅里,“本宫从小便知道自己的命运,魏阶,本宫是父皇为魏邤走上青云路铺的长阶,是他脚下石,可本宫并非心甘情愿,并非任人宰割,也并非认命之徒!”
“赵醒,你想带将士回朔北,你想圈地为王,你我一起征战多年,这些本宫全都知晓,”魏阶睁开眼,脸色泛起醉酒的红,“我能懂得你甘愿背负反贼骂名,却执意离京的用意,想必也会懂得我,为自己搏命,谋求太平永安的心。”
刹寂良久,魏阶的笑很玄,很苍凉,她像是风雨中饮血的荆棘,刺伤敌人的手足,望亲眷直上青云,自己锋芒依旧却只能躺倒雨中,殊不知旁人眼中示威的尖刺却是她无名颤栗的惊。
“我醉了。”魏阶自嘲一笑,抖擞精神。
言栀拿着孙澄音手绘的地图,骑着汀芒绕了邕州一圈,巡视着地形,不知不觉又晃荡至了歧砂关,也为看看是否有破关而来的雪鸮,或是送信的信使。
这已经是他第三回驻足在关前,凝视着白茫茫无边无际的旷野。
“言栀!”
“言栀——你罪不容诛!死有余辜!”徐让尘撕心吼道,他竟单枪匹马来到了歧砂关。
言栀在山崖之巅,歧砂关前俯视着拼命攀登的徐让尘,雪地里滚出一道血痕,直到徐让尘近在眼前了,言栀才发觉是他的手脚一路受冻皲裂冒了血。
“言栀!咳咳......咳咳咳,我来取你狗命!”徐让尘捂着胸口,颤颤巍巍抽出一把匕首,直挺挺指着言栀的方向。
言栀无奈向后退了几步,道:“先上来再说吧,免得一会掉下去。”
徐让尘艰难攀爬,在日头落下前总算抵达了歧砂关口,他瘫倒在未化完的雪地之上,执着匕首的手始终不肯放下。
“来这干什么?”言栀跳下马,蹲下问他。
徐让尘忽地在地上翻滚起身,匕首架在了言栀的脖颈,狠道:“取你狗命!”
言栀两指夹着匕首,微微挪开眼,狡黠一笑:“就你这样还取我的命?过来慢慢说,说完再杀也不迟。”
“少装蒜了!”徐让尘红着眼骂,“你说让我同父亲在酉时出城去暄州,又为何派刺客埋伏!”
“刺客?”言栀不禁皱起眉头,道:“哪来的刺客,莫不是被人发现了行踪?”
徐让尘喘着气,努力平复心中腾起的怒火,指甲嵌入手心,“是魏邤......肯定是他!他杀了我爹!他杀了我爹!”
“魏邤怎会知晓这件事?”言栀眯着眼问:“莫不是有人通风报信?”
“我又怎知!那天一切如常,我与父亲要去古柳旁等辞盈,突然天上就炸起焰火,一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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